最后一层面皮撕开后,各方倒都少了些顾忌,很多事便摆到了明面上,皇宫里三路人泾渭分明,仅存的几个哪边也不沾的侍从如履薄冰,其中就包括奚有木现在的贴身侍女明舞。
明舞不过二十出头,按理说以她完全没有背景的身份至少也得四五年才能到明茗的位置,奈何皇室里连个侍女都是利益下的博弈,这倒霉的姑娘当年进宫没多久就被调到女皇身边,诚惶诚恐地担着所有人奇异复杂的目光做了两年多奚有木的贴身侍女,至今仍是没有适应得来皇宫的氛围。
她最近比奚有木还忙,时时刻刻都有人明里暗里想要拉拢她,她本就为这个位置惴惴不安,近来更是快被逼得神经衰弱,端茶时一个不慎打翻了茶杯,险些烫伤了正在看书的奚有木,明舞顿时吓懵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奚有木。
奚有木听到声响立刻站起来,拿了丝巾捧住明舞的手直视她:“烫到你了吗?还好?”
明舞和奚有木对视了一秒,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又是道歉又是忏悔,慌得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奚有木又抬手捧住她的脸轻声道:“不慌,别怕。”
然后明舞就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奚有木若有所思地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眼睛,笑得颇恶劣,她早些年对祁蔚远用了次海莲秘术效果不错,但她不敢告诉别人更无法明目张胆地实验,只能挑几个不太聪明的动手——这个格外倒霉的小姑娘格外符合她的要求,忽悠完人家还颇心安理得地想明舞可不能被其他人收买,毕竟她都出卖色相了。
预知、通古回溯以及一部分海莲秘法,看上去她还挺神棍,但并不能真正派上用场。
时代终究不同了,组织并没能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解开了过去的秘密便能借助古人的力量一步登天,重回往昔的地位,因而据洛闻所说,她的所谓“能力”似乎是成了组织用于巩固“信仰”的工具,自欺欺人地说这是天选的表现,还只敢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吹嘘。
奚有木一开始觉得不理解这张诡异的逻辑怎么能够说服人,但看了全世界□□报道才发现原来自己组织竟然还算手段高明。
不过话说回来,满也顶多是个邪-教的层次了,真是有辱门楣。
那么她呢?他们发现她不过是块鸡肋后到底会作何想法,左献真的不想做个傀儡后的掌权者吗?还是当时想出光复海莲这馊主意的先祖奴化教育过于成功,奇妙地塑造了手下“想做士兵里的将军,但不想篡位当皇帝”的神奇三观?
“主上!”
一声低低的急呼传来,奚有木从镜子里看着冲进来的明茗眉头一皱,现在宫内离她最近的几个组织里的侍从就是明秦、明茗和明铮,这种“近”虽然现在有所缩短但也绝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程度——想必又是大事。
“我们找到了褚辞尘的坟墓!”明茗双手奉上一个包裹起来的圆状物体,“这玉佩上面有颜皇室的花纹,我们推测是念晴公主给褚辞尘的信物,请您看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你们从他坟墓里挖出来的?”
“是,褚辞尘的坟墓保存较为完好而且布置极简单,所处位置是当时颜朝的边境山村,他应该是一直隐居在那里。”
奚有木无言,他们这么轻易地刨开先人的墓碑,为了一段无关紧要的过往,竟然没有一丝愧疚与不安……念晴公主若是泉下有知挚友被自己后代这么践踏,会是何心情?
“主上?”
“有什么用呢?”
“什么?”
奚有木低喃,她对上明茗闪着光的狂热目光,只觉得血液也凉透了:“我说,看这一次,预感可能有段时间不起作用,你记得提醒左统领。”
随即她麻木地接过布包,深吸一口气解开缠绕抚摸上玉佩。
“主上,您看到什么了?”
“皇位争夺,念晴公主为了保住青梅竹马的好友褚辞尘逼他远走,不久后念晴公主被六皇子也就是后来的安平帝囚禁,褚辞尘联合三皇子和海莲让王将念晴公主救了出来,念晴公主在他这里安胎生女后秘密离开前往海莲,他负责每隔一段时间写信欺瞒让王和三皇子,在此期间左丘驸马和他的父母都来过一次,几年后褚辞尘得到公主离世的消息,余生一直隐居做个闲散郎中。多重证实了我们的一些猜想,没什么特别的。”
奚有木每次通古都会消耗大量精力,此刻浑身虚脱,说得缓慢又艰难,明茗稍显失望,但仍一字不落地记着,直到接过奚有木送还的玉佩,她终于想起来要问候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打扰了。”
没有丝毫歉意的声音伴随开门声响起,陆岂惟悠悠然走进来,当先就看见奚有木一脸苍白浑身冷汗地瘫在椅子里轻颤,而明茗是一个微微前倾的姿势似乎欲言又止。
他挑眉笑道:“你们到底在给你们主子搞什么人体实验啊?回你自己的岗位去。”
明茗一慌,在未反应过来之前顺着奚有木的示意快步离开,走出门去才觉得不对味,但此时大门紧闭,她只得转去给左献送消息。
这边陆岂惟懒洋洋地坐下,颇有耐心地等奚有木脸色恢复了稍许才开口:“您轻飘飘一句话可让我最近累的够呛啊,陛下。”
“我以为您的能力对付这些鸡毛蒜皮绰绰有余。”
“那就开诚布公吧,陛下,说说您的人扮作我的家臣和属下搅混水这笔账怎么算。”
奚有木嘴唇微动,想解释自己并不知情,但她随即一笑,以陆岂惟的聪明不会猜不到,可对他来说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键证据,我留着,但您得自己去找。”
陆岂惟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我自己有证据。”
“我想扈江离的精神状态应该算不得人证了吧?您不想做笔大的吗?这么少而无力的人证物证远远不够。”
陆岂惟有点惊异奚有木竟然推测出了他弄死明思的始终,但看上去她并没有分享给自己的组织,窝里斗其乐无穷啊,于是他心情不错地笑道:“的确,您方手段高明,生生把一个贵族大小姐逼疯,明知她最好面子最看重名声,利用她毁了李为佩这一下真是直戳要害,釜底抽薪。”
“李先生近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