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层是暴力狂的天堂。”
“我在那层混得不太好,受了点伤,包扎和康复多用了几天。”
奚有木语气很淡,一句话将这一层带过,洛闻却忍不住揪紧了衣襟,她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第三层的人很吵,”奚有木弯唇,“现在回想一下我的各种强迫症应该是在那时候练出来的。”
第三层的人已经很像正常人了,在楼梯口迎接她的人笑眯眯的,她一时间还以为他是护士。
直到他温柔地展出一个五官错位般的笑容:“欢迎你啊,新祭品。”
她一来就被捆在了椅子上,周围很快围了一圈兴致勃勃的人,不知哪里来的刺眼白光直射她的双眼,她只好闭上眼睛,可是那光好像能透过眼皮,直接灼伤她的眼球。
他们欢呼着仪式开启,像某种邪-教的集会。
“你为什么被抛弃了?”
“我没有——”
“因为不听话吗?”“不对啊,听话也会被抛弃呀。”
“因为没有按他们说的做?”“然后他们就会过河拆桥,怕你暴露他们的秘密。”
“你违背了规矩?”“他们会修改规矩,无论怎样你都遵守不好。”
“你生病了?”“他们给你下毒了吗?”“还是和别人说你神经出了问题?”“是不是没有人相信你的话!”
一声声质问像洪水一般涌来,她喊哑了嗓子也没有停止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的逼问。
终于,她鼓足了力气,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我是公主!”她慌不择路,“我是未来的皇室继承人!他们不可能抛弃我!”
“真够蠢的。”
奚有木嗤笑了一声。
洛闻无声地叹息——那些人想必是变本加厉了。
“我好久没有吃饭,累得张不开嘴,他们不知道哪里弄来了类似兴奋剂的东西给我注射,让我没法睡过去。”
“后来我实在撑不下去了,任由他们审判我,因为只要我应下一个罪名,他们就会给我输一管葡萄糖,还会把灯关上一刻钟。”
“最后我哭着一遍遍承认自己被抛弃了,才被从椅子上放下来。”
“他们很兴奋,说我成为了他们的一员。我当时也信了自己就是被抛弃的,不过多亏我脑回路很怪,心里竟然想着要回去赎罪,所以依旧在找机会离开。”
“那你往下走的时候……”
“自然失败了很多次。”
洛闻不敢再想这几次失败的后果是什么,小心翼翼问道:“你有想过……报复他们吗?”
奚有木摇了摇头,语气很平静:“那都是他们真的经历过的事情。”
“第二层的人都有各自的幻觉,对普通人来说其实不算太可怕,只是……我当时刚从第三层出来。”
她的意识比玻璃更易碎,不断地被拽进不同的幻觉世界,在里面扮演不同的角色,从前学过的伦理道德全部被推翻,凭着“原始的冲动”和“本性”行事,她有时候是奚有木,有时候是一条狗,有时候是一株草,有时候是一件器物。她在不同的幻象里沉浮颠倒,像度过了千百遍轮回,第二层的病人永远地卡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候无法出来,她也被拉着无数次经历他们最灭顶的绝望。
“我其实是被人领进第一层的。”
“为什么?”
“因为知道我自己走不出第二层吧,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到底是谁,是不是组织和母后安排的。”
“或许是医生,或者护士?”
奚有木却否认了:“疗养院没有真正的医护。”
洛闻不解,奚有木缓缓解释道:“第一层是一个很完整的世界。”
洛闻悚然反应过来。
“他们有自己的规矩和法律,行事自成一套体系,这一层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在那待了不到三天后,我忘记自己是谁了。”
洛闻浑身一颤。
“所以在第一层的日子并不痛苦,就是有时候会被强制拉着去别的楼层,然后每次回来我就更加想赖在第一层不走了。”
“这件事说起来还有点讽刺,这期间我唯一一次清醒可能是在电视上听见陆岂惟的声音——那时候他正在代表全国青少年做什么演讲,新闻偶然播到了。”
洛闻一默,还是问道:“第一层……还可以看电视吗?那他们看的时候不会觉得违和,或者受到真实世界的冲击吗?”
奚有木深深地看了洛闻一眼,并没有回答,而是说:
“我们进去吧。”
洛闻只好颔首。
奚有木推开了门。
“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和左献的交易就是我获得疗养院的掌控权。”
她边说着,边走向公共空间里正仰头看电视的女人。
那女人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纪,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笑容很恬静。
丝毫也看不出她是一个精神疾病的患者。
“这是我当初的室友。”
奚有木转头对洛闻浅笑道:
“第七疗养院有真疯的,有被逼疯的,能一直保持清醒的人凤毛麟角,但不是没有——她曾经是其中一个。”
洛闻敏锐地捕捉到了“曾经”二字
“你回来啦,”两鬓斑白的女人迟钝地发现了蹲在她身边的奚有木,亲昵地打招呼,像个听力不太好的正常老人,她微笑着,皱纹折在了一起,“恭喜你康复。”
奚有木捧起她的脸:“嗯,也恭喜你。”
说完,她双手一扭,拧断了女人的脖子。
洛闻震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奚有木站起身,闭了闭眼睛。
“这是我们的约定。”
“走吧。”
洛闻沉默地跟在奚有木身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奚有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吗,我不恨母后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她把我送来了这里。”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