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通话,扎摸着多少带点儿理,想到要宴客,沈王氏到底收了泪。
张氏压着声儿抽噎,一张小脸埋在帕子里,连大夫人打了几回眼色也没瞧见。
钱氏瞧在眼中,温声道:“昨儿回来的晚,正巧撞上三爷去衙门的马车,大家晓得咱们三爷一向话不多,不过最是孝敬的。特意叮嘱了把给老夫人的寿礼奉上,待他忙完再来祝寿,就是恐怕耽搁。”
沈王氏讶异:“那般晚了还去衙门?岂不是一夜里都不得安睡?”
说着她叹道:“我一个老婆子年年都有生辰,让他忙完且歇着吧,哪里就至于觉都睡不成,可怜这孩子。”
钱氏笑:“他惦记您,还不是姐姐平日待他好,我记着三爷从前忙起来就忘了吃饭安寝。昨夜里可奇怪,我想着他去衙门里,到处冷冰冰吃食简陋,喊丫鬟提了盒子点心去,谁知道他看了眼食匣,不冷不淡的道了句,还是母亲院中的点心味道合宜。”
厅里坐着的几房夫人都与三爷略有接触,如此清清冷冷的一个人惦记老夫人院里的点心,倒真的让人不禁失笑。
大夫人齐氏掩住唇,“母亲偏心了,什么新鲜点心叫三弟私下尝了味念念不忘的,我们几个可连模样都没瞧见过。”
沈王氏抚着胸口大笑:“难为他那日在我这儿拿个点心走神,一副难以下口的样子,原来心里是这样喜欢,这孩子真是......”
开了热闹的头,几位夫人趁热都闹着要尝尝,老夫人让人去唤月琴进来。
去唤人的丫鬟叫香兰,和月琴同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但不如月琴受器重,跑这一趟心里极不情愿,把月琴唤出来也不曾道清原由。
月琴摸透了她的脾性,心里再厌烦,现下也只能好声道:“香兰姐姐,我进去总得晓得是为什么不是?若两眼一擦黑叫夫人们看笑话,到时候大夫人替老夫人整顿院子,怕是咱们两个都不好过。”
香兰冷笑:“少拿主子来压我,谁做漏缺子事谁才怕主子整顿,我看你平日端茶都怕烫着手指,怎么去给里头夫人们做点心!以为我看不清楚你那点子攀附的心思,别这会儿姐姐妹妹,他日棒打落水狗,可别和我攀扯上!”
一通话说的毒辣,月琴脸色变了又变,袖中的指尖把掌心掐出血痕,挤出点笑,“那姐姐何不去告发我?”
香兰一噎,尚未来得及反应,见月琴又是笑,“你都知晓,老夫人从来不信你的,如何告发我。”
“你少得意!”
月琴轻飘飘扫她一眼,径直离去,显然不把她放在眼中。
老夫人爱俏,身边的丫鬟容貌生得也极好。张氏约莫是这里头最知情的,只因为沈四爷没少为此折腾,从前便三天两头往老太太屋里跑,舔着脸求母亲卖好。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沈王氏心里门儿清,黑着脸轰出去好几回,也让身边的丫鬟安心做事,可管不住有些丫鬟心比天高,听信了四爷的甜言蜜语,最后叫玷污了身子,挪去沈四爷院儿里,成了一众姐妹中的一个,被冷落在后院中,后悔药都没得吃。
月琴进了前厅,众夫人一番不动声色的打量。这屋里攒着人精谁心里不明白,钱氏玩笑里提的是糕点,心里想看却是人,还是老太太身边最受器重的丫鬟。
给各位夫人见了安,沈王氏伸手招她,“这一大早又在忙什么?”
月琴笑答:“是给夫人们和您备早膳呐,您知道奴婢喜欢事事瞧着,免得出了纰漏。”
“那正好。”
沈王氏拍了拍她的手,拉到一边,笑着朝下首的钱氏道:“这就是我身边那个不成器的,八岁跟在我屋里,平日里最是妥帖暖心,我的饮食起居无一不亲力亲为,后来瞧着我胃口不大好,每日鸡鸣就去后膳房里做点心,什么水晶糕,栗子酥当真是几十岁的老师傅都不如她的手艺。”
自月琴入屋中,钱氏便在暗中打量。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穿的自是比寻常丫鬟要好些的轻薄缎袄,嫩白的耳边只坠了两颗莹白的珍珠,髻间簪着细绸绢花,盈盈小脸边一缕碎发,倒是极为清秀的长相,言行得当,声音脆甜。
说不上有何不好,但也说不上如何好。
钱氏抿了口茶,不语。
齐氏道:“那今日咱们就沾老夫人的光,先尝尝这手艺?”
“那有何难?”沈王氏嗔一眼,拍了拍月琴的手,依着去做些点心来,转头朝笑:“便是日日想吃,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哪用沾我的光。”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极明显了,惹得几位夫人垂头小声笑起来。
月琴的心在屋中的笑声里愈发乱了,压抑着似乎能瞧出眉目的欣喜和激动,交握在袖中汗津津的手搅成一团。
她转出门廊,一时闪过诸多念头,那夜里去送点心的一趟,并非无功而返。
或许是成了......不对,应当是成了......
她一把抓住旁边的丫鬟,“你.....你去......”
小丫鬟吓了一大跳,哆嗦了一下:“月琴姐姐,怎么了?”
月琴指尖紧扣着她的肩骨,定了定心神:“王妈妈在何处?”
小丫鬟嗫嚅了下,“刚才还在这里的,现在应该就在近旁。”
不过她在何处都不打紧,月琴快声道:“含双,你去后膳厨,晨早办事的婆子应当还在,让她们快点拿点心回来,昨日的式样、或是旁的都行。”
含双点点头,虽不明为何事,但糕点此事她晓得,便拔腿朝后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