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十五皇子遇害一事之后,皇帝虽未发作,但当时在场之人都看出来了,对于此事,皇帝有多震怒。
殿前自尽的阿若直接以“蓄意谋害十五皇子”的罪名被偷偷丢到乱坟岗,死后连个葬身地都没有;而皇后则以一国之母,后宫之主的身份,却未能尽心照料到年幼的皇子,被皇帝用“皇后贤淑,然过于优柔寡断”的借口褫夺了大半执掌后宫的实权;原本猜测将要过继给姜贵妃的萧应宁,则被皇帝安置在了长宁宫,由太后全权抚养。
虽是后宫的变动,前朝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原定治理水灾的姜家突然被换成白家,白家是皇后魏氏的母舅家,在朝中有着不容小觑的威望。
没有人揣摩得出皇帝的心思。
正值秋季,近年关,各处的文书送进宫里,芳书阁内早已乱作一团,加之红鸳忙着处理政务,是以燕清安与师胧卿又被顾繁言抓来当苦力。
“原是这芳书阁内人手不足,顾大人早该上呈陛下,多指些宫人来帮衬着。”燕清安瞧着案前堆积如山的文书,感叹了一句,语气中颇有些怨怼。
顾繁言从书山中探出头来,很是赞同:“确实,年后我就该向陛下上奏了。”
分明你去年,前年,大前年都是这么说的!
燕清安哑口无言,转身没入阁中,不欲再与顾繁言争辩。
她做惯了收录整理一类的琐事,现在上手也算得上颇得心应手。
她和师胧卿默契地从来年的书册开始整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二人站得双腿酸痛,才听见楼下顾繁言谄媚的笑声:“哟,这不是太阴公主嘛?您怎么得空跑到芳书阁啦?是想找什么书还是想找什么人?”
师胧卿一愣,莫名其妙地望向燕清安,燕清安也是不知其所以然,反倒觉得顾繁言今日态度有些反常,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萧允贞来此有何贵干。
复而,她又听见顾繁言中气十足的惊叹:“十五殿下?!您怎么也跑来了?林槐盛!你怎么回事,陛下把你招进宫里可不是让你陪着小殿下胡来的!……诶呀槐序,你是跟着哥哥来的还是跟着公主来的?”
燕清安一没留神,手里的卷轴掉落在地,滚动散开,露出一整幅绘卷,画卷上描绘的是祁山的峰和水,林和鸟,路与寺,最引人注目的是画卷最正中的竹林,不似寻常的青葱绿竹,而是高风亮节的赤竹。
和初遇萧应祁时他领口的赤竹一般无二。
她移目画卷落名处,赫然写着二字:楚確。墨锋苍劲有力,下笔似有恢宏之势。
师胧卿以为她是想起不久前启祥殿发生的事情才失了神,那时她被师羲庭制止,并不知道燕清安随萧应祁走后发生了什么,直到寿辰结束,因着宴席上都不曾瞧见燕清安的身影,留了个心眼,才从红鸳口中大致了解事情来龙去脉。
她小声地疑道:“十五殿下来做什么?阿燕,怕是来找你的。”
燕清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卷起,又认真地拂去不慎沾染在卷轴上的灰尘:“我不知道。”
两人说话的空当儿,萧允贞已经忽视近乎抓狂的顾繁言施施然转上阁楼,身后跟着三个更小的萝卜头。
见到燕清安,萧允贞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显得极度得意:“小十五,你要找的人在这儿。”
萧应宁紧紧地拽着萧允贞的衣裙,怯生生地冒出个头来,目光在触及到眼前素色宫装的少女时,眼里不由得放出了光。
他颠颠地跑上前来,撞进她的怀里,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姐姐!”
燕清安被这一句“姐姐”哄得脑子转不过弯来,懵懵地看着憋笑的萧允贞。
“自打小十五去了皇祖母宫里,一直吵着要见你,我寻思着今日难得都有空,便把他们都带来了,省的小十五怕生。”萧允贞心情似乎很不错,少见地没有对师胧卿摆脸色,甚至在她行礼时也笑吟吟地颔首。
她扶稳了萧应宁,认真地打量起他来,太后把他养得很不错,短短时日,萧应宁的气色都好了不少,白胖了不少,眼底的机灵掩都掩不住了。
她也忍不住弯起嘴角:“殿下找臣所为何事?”
萧应宁抬起头,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九哥哥说姐姐救了阿宁,阿宁不应该让九哥哥帮我道谢,应该亲自来道谢,所以阿宁就求着皇姐带我来了。”
“是嘛?”她摸了摸萧应宁柔软的发,温柔道:“正巧,臣也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殿下。”
她从荷包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福袋,分外郑重地放在他的掌心:“殿下将最为珍视的平安符送给臣,臣感恩不尽,原本这样特别的礼物,臣不能收,可是小殿下的心意,臣无法拒绝。现在殿下与太后住在一起,太后定然能保小殿下一世平安,只是臣愿殿下,不止平安。”
“这是臣亲手做的福袋,希望它可以给殿下带来福气。”
萧应宁眨眨眼睛,爱不释手地翻看福袋,他兴奋地指着福袋上的小字问:“这是我的名字吗?”
“是的,小殿下。”
萧应宁像是炫耀宝贝一般,将福袋展示给众人看:“除了母亲,还从没有没有人给我亲手缝过小字。”
萧允贞嗤笑:“也就你这么欢喜她那蹩脚的手艺。”
燕清安没有反驳。她的女工不佳,倒也不至于差到看不下去的地步,为了缝制这个小福袋,她也算是熬了几个晚上,耽误了师胧卿不少时间,所幸制出来福袋虽不算绝妙,但也精巧。
萧应宁抚摸着福袋上绣着的白兰花,感慨道:“阿若姐姐的女工也很好。”
众人陷入沉默,萧应宁却浑然不知,自顾自说着话:“只可惜,九哥哥说阿若姐姐到了年龄,出宫嫁人去了,她再也不能给我缝衣服了。”
想必,没有人告诉萧应宁,他所信赖的阿若姐姐,正是利用巴荷草陷害他的人,他一直以为,阿若不过是得了恩赐出宫去了,而不是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燕清安忽然觉得有些沉闷。
萧应宁转过身,一脸期待地望着她:“姐姐,你说阿若在宫外,会想我吗?”
“是的,小殿下。”
残忍的真相,没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