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遂眼光躲闪,忙喝了一口茶,支吾道:“……太后身边的女官大人,我如何认得?”
窦婴看他光景,也不再追问,只笑道:“不认识可惜了,你们可是同乡喽!你这个人啊,生在梁地,却不投奔梁王,千里迢迢来投奔我,叫我不得不看中啊!”
高遂笑答:“将军为人慷慨,四方豪杰俱愿投奔,在下能在门上效忠一二,也是缘分。”
窦婴笑道:“对对对!都是缘分!”
高遂深作一揖,“将军明日就要返回长安了,在下不便多打扰,就此告别。”
说罢起身离席,窦婴欲挽留,高遂推辞道:“只要周亚夫还在朝廷一天,陛下和太后就希望将军尽早返回长安啊,在下怎能在此多耽误将军呢!”
窦婴眼光凝聚,欲言又止。高遂忙笑着掩饰,窦婴说道:“既如此,我也不挽留了。”
高遂临行又回头,犹豫片刻笑道:“在下还有一句话进献将军,如今刘荣已经不是太子了,将军这个老师还是尽快忘掉这个学生吧,最好也不要有什么书信往来。”
高遂的话窦婴一直记在心里,一记就是两年。两年来,他重回朝廷,尽心政事,渐渐地皇帝和太后便也如从前一般待他。只是高遂的劝诫他没有做到,刘荣时不时写来书信,他也会回信勉励其一二。
他始终挂念这个学生。常常南眺临江,可哪里能望得到呢?莽莽苍苍,临江与长安隔着千江万水,怕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妻子王氏给他披上一件外衣,说道:“老爷又往南边望了,又想临江王了吧?”
窦婴重重叹一口气,“毕竟师生一场啊。”
王氏又道:“说不定陛下哪时高兴,就准临江王回朝了呢。”
窦婴摇摇头,“临江王最好一辈子不回长安,不回长安才是最安全的。”
王氏不明白,于这些事情也不感兴趣,说道:“老爷,外面露水重,还是回屋吧。”
窦婴刚要转身,家中老仆籍福匆忙赶来,声音颤巍巍地,“大人,临江王被押到中尉府了,郅都正在审讯。”
“什么?临江王他……”窦婴只觉眼前一黑,缓了缓才说道:“这一天还是来了……什么罪名?”
籍福答道:“听说是侵占了太庙之地盖宫殿。”
窦婴一拳捶向栏杆,“荣儿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曾反复叮嘱他,切不可让人抓到任何把柄,还是……”
籍福说道:“如果有人成心要抓他把柄,他如何能躲得过呢。”
窦婴吩咐,“快给我备车,我要进宫见太后。”
籍福忙劝阻,“大人,此事是陛下的家事,您还是不要参与了吧。”
窦婴气道:“不行,荣儿毕竟做过我学生,他现在很危险,如果我不去求太后救他,他就没有活路了。”
籍福还是劝阻,“可是,大人想过自己的安危吗?”
窦婴摇头,“这次我若不设法搭救临江王,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窦婴一面托人暗中照顾刘荣,一面匆匆忙忙赶往长乐宫。不巧太后正在进晚膳,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
窦婴不敢拖延太久,寒暄几句直奔主题,“太后,听说临江王来长安了……”
“荣儿来长安了,怎么不来见我这个奶奶?”不等窦婴说完,太后直接追问。
窦婴悄悄打量几眼,顺着太后的话茬说道:“听说临江王正在中尉府受审呢。”
太后眉心攒出一道竖纹,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什么?荣儿正在中尉府受审?是谁把他押去中尉府的?为什么押去中尉府?”
“这个嘛……”窦婴努力思索要怎么回禀这件事。
太后忽然怒道:“难道是刘启?”
“听说临江王占用太庙土地扩建宫殿,陛下召他回长安面陈此事。”窦婴赶忙将原委道出。
太后显然怒气大增,冷哼道:“侵占太庙土地就要被押去中尉府受审,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当年晁错在太庙墙垣上掏了两个窟窿出来,也没见把他押去中尉府受审啊!怎么非要把我大孙子押去受审呢?是谁在审理此案?”
窦婴马上回道:“陛下让郅都审理此案呢。”
“郅都?就是那个有名的酷吏吗?当年贾姬陪皇帝在上林苑游玩,更衣时遇见一只野猪,皇帝提剑想冲进去救人,就是这个郅都把皇帝拦下了,因为这件事,哀家还赏赐过他一百金呢。听说他执法严苛不避权贵,荣儿落在他手里恐怕会吃苦头啊!窦婴,你现在执哀家手谕,速去中尉府,带荣儿来见哀家!”
窦婴早巴不得如此,得了命令,立即答道:“诺!”
正要走时,皇帝皱着眉、沉着脸进来了,“不用去了!临江王已经……畏罪自杀了。”
一时间室内静得可怕。太后手指发抖,嘴唇打颤,良久问道:“刘启,你说什么?临江王怎么了?”
皇帝慢慢走过来,在太后身边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临江王刚刚畏罪自杀了。”
窦婴听得明白,他站在皇帝身后,望着皇帝冷峻刚毅的背身,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似的。
再看太后,苍老的面庞上瞬间布满悲戚,饶是她纵横后宫数十年,早已见惯生死,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难以承受,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喝问道:“刘启,他可是你第一个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皇帝极力辩解,“太后,皇儿只不过想教训教训他,让他有个敬畏,以后才不会犯下更大的错误,谁成想他……”
“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哀家,若没你的授权,中尉府怎么可能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太后声嘶力竭,气愤到了极点。
皇帝只能一遍遍解释,“中尉府也在尽力看护,是他一时想不开,才畏罪自杀的。”
太后哪里肯依,连连说道:“好得很,刘启!好得很!你说中尉府在极力看护,那人怎么还是死了,既然哀家孙儿不在了,哀家就让郅都偿命,皇帝下旨吧,立即处死郅都!”
皇帝求情道:“太后,皇儿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件事跟郅都没关系,他已经尽到职责了,是刘荣太脆弱了。郅都还是一个不错的中尉,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