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自从那天从雪茄烟叶种植园回来,以及晚上的吃面风波过后,他就隐隐有些不容拒绝的架势,对她的特殊越发明显,但又很尊重。
会在诸如开关车门、拿取东西这些小事上,让她感觉到一种和当年一般的关注和重视。
她不是不想拒绝,只是毕竟她也没怎么见过他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样子,这些细节的说法可进可退,只是出于绅士和礼貌也未尝不可。
但不论行为的亲密度,就单单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就教她总是招架不住。
那些行为一旦伴上他安静的、似有火焰在燃烧的黑沉眼眸,就再也不能被简单理解。
开始还好,越到后来,秦蔓越能一眼看穿他眼里的悲伤和珍重,那样坦白,那样深重。
两人没再开诚布公过,就那么让敏感的话题消失在那天的面香气里。
秦蔓总想着,就快拍完了,无论是纪录片官博、“漫月频道”,还是她的个人微博,都涨粉不少,这次合作的最大目标并没有偏离,不是么?那么坚持完最后这几天就好了。
但又着实经常被他这些主动搞得无措。
她只经历过暗恋他的年岁,并没有过被他单方面“喜欢”的经验,即便在那几年,她都因为种种顾虑和心思,纠结着、拧巴着、自卑着,难以主动靠近他半步。
而他现在,难得地没有如当年一般,搞得她既惶惑又紧张,他这次没有再把距离精密而冷静地划分成一百份,没有再用他高超的技巧,把控两人之间似是而非的暧昧程度。
他只是坦荡地、直白地,对她展示他的心,并尊重她所有的不为所动和明确拒绝。
秦蔓偶尔会在夜晚,看着天花板流泪——他就睡在隔壁,一个或许依然喜欢她的他。
但她毫无办法地听着自己的心一遍又一遍宣告:拍摄项目结束,就是永远告别的时候。
他们会各自走向正确的轨道。
过各自正确的人生。
再无交集。
这次拍摄,才是一场迟到了五年的,真正的告别。
*
秦蔓边胡思乱想着,边抱着手记本往停车点走,她眼眶有些泛了红,直到再次路过那片晃荡着金黄色的池塘。
隐约看见她刚刚被他执意拿过去的双肩包,就这么放在了路边的地上,心下微动。
总不能是觉得她不识时务,后悔帮她拿包了吧?他……厌倦这样的戏码了?
忽然,那片连绵的色彩被打碎,“砰——”地一声,重物入水。
秦蔓心下狠狠一悸。
有些动物的慌乱叫声从池塘边繁茂的植物后传来,或许是野鸭之类,秦蔓心脏疾跳着,快步跑到前面查探,只见双肩包放着的地方旁边,是一片被踩倒的植物,延伸下去,一直到池塘边缘。
水面晃荡地剧烈,但什么都看不见。
秦蔓心头涌上巨大的不安。
她知道徐青澍决不会丢下自己的包,她扔下手记本,沿着倒下的植物形成的小路,快速滑下池塘边,然后眼神巨变,再也顾不得小腿肚上被草叶划伤的痒痛,因为——高高的草丛掩映后,是徐青澍的外套和鞋子。
他跳下池塘了!
傍晚十分,又距离村子有些距离,四处只有动物、昆虫和风吹植物的声音,水面的霞光破碎不堪。
没有徐青澍。
秦蔓刚刚就泛起红的眼睛瞬间浮起水汽,心跳的速度飙到了极限,夹带着无尽的慌乱和疼。
她在他面前常常刻意压制的嗓音放开来,冲着水面大喊:“徐青澍!徐青澍!!”
“徐青澍——!”
“徐青澍———!”
水面的涟漪越来越小,没有路过的人,她也不敢贸然跑回村子。
一边喊着,一边尽力保持镇静,从手边捡拾了加勒比松垂落下来的长长树枝,但水面没人,她无计可施。
她此刻恨死了自己的不会游泳,只能流着生理性的眼泪,声嘶力竭地大喊他的名字和“HELP!”。
他如果是救人,为什么湖面什么都没有?难道真的是……那两个字……
秦蔓叫着他名字的声音发起抖来。
她一直知道,他大概也不好受。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痛苦已经到了让他寻死的地步。
他不是关心世界的人吗?
为什么还会凉薄到,毫不犹豫地选择告别?
他们的纪录片甚至都还没拍完啊……
秦蔓脑袋里白茫茫一片,早已无法理智思考。
这场拍摄是告别不错,但不应该、真的不应该是这种告别。
忽然,水面波动了起来,或许过了五分钟,或许只有三分钟,某个扑腾着的身影,“哗啦”一声从水面钻出来。
满池金黄被搅得稀碎,但秦蔓根本无暇去看。
秦蔓瞳孔紧盯着那处,手中刚拨打完紧急电话的手机还被手指紧攥着。
她终于看清,那是徐青澍承托着一个清瘦的混血女孩儿,在水中央向这边游来……
他没有。他没有那样。
秦蔓站起身,把手中的松枝向里伸,大喊他的名字,她看到,徐青澍在水中一起一伏,游得很慢很慢,慢到她差点以为他就要沉下去了。
她的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他,嘴唇都在颤抖,直到他攥住了那根伸向他的松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