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总是被人评价“从表情上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困扰一般也看不出是在困扰,高兴时看起来也并不兴高采烈,硬要说的话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苦相。唯有太宰在喝酒时笑着评价,“一旦习惯,就觉得你是个治愈的家伙呢,织田作!”
他说话时语气低得听上去带有醉酒者特有的倦怠,但讥诮的目光又使人觉得过分清醒。是一张使人难以意识到是出现在少年的面孔上的面容。也许这也是他能毫不突兀地融入这阴暗的獾巢的原因。人们在酒吧里践行着偶遇般的邂逅。他们从不因为有何约定而共同前往,而总是凭某种直觉前往那里。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
“哟,织田作。”
太宰这么打着招呼。他已经坐在了一直以来的座位上,回头露出笑容,“我就觉得你今天应该会来,所以先喝上了。”
太宰还是老样子。
只是缠在他身上的绷带又变多了,每一处都象征着新的伤痕吧。他本人倒是毫不在意地敲着杯壁。玻璃发出了不够清脆的声音,琥珀色的液体在其中轻轻晃动。
“我也是。”织田回答。在他拉出高脚凳时,桌面已经摆有带球形冰的酒杯。
接下来他们聊了一聊不久前男子被妻子和九位情人一起谋杀的新闻,之后话题散漫地扯到了饲养宠物上,这时太宰忽然啊了一声。
“我最近捡到了一只流浪猫呢。”他笑着说,“那只猫警惕得不得了,但是一旦给了猫食又会挣扎着靠近过来,很有趣吧。”
一定是饿坏了吧。他回答,“是什么样的猫?”
“嗯……黑色的。”太宰的回答十分暧昧,“是不详的黑猫啊。既然遇见了她,那么我就算避厄在家不去工作也是可以的吧!正所谓遵循古老的传统!”
“你相信这个吗?”
“一切对我有利的东西我都相信,这是保持心情愉快的秘诀。”他自然地宣称。要是被坂口安吾听到,一定又会迎来毫不留情的吐槽。但他今天不在,因此注定没人能对这个男人说些本着做人之理应该说说的话。
“是母猫啊……”说起来这个酒吧中偶尔也会出现一只非常有气派的三花猫,虽然总是自顾自地吃着小鱼干,显得旁若无人的样子,却有着精明的视线。如果猫中有阶级之分,它也一定有着了得的地位。
然而对织田作之助这再普通不过的感慨,太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那天晚上,他的兴致比往常还要高昂。
这段对话,最终只是作为某个最为普通不过的夜晚的余谈的一部分沉在了男人的记忆深处。
不久后,织田作之助认识了千鹤子。
那是个黑发黑眼,总是有哪里露出戒备的神色、像是正对这世间感到惊惧的少女。她似乎是太宰的新部下。黑色的猫——他的脑海中不觉地划过了太宰曾经的戏言。
太宰虽可能给流浪猫投食,却不像是会饲养野猫的人。那只猫现在如何了呢。
下次喝酒的时候问问他吧。
*
水槽处传来清洗盘子的声音,织田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店主正在叫他。也许是吃咖喱吃得太专注了。
“小织,你今天老是发呆呢。”店主从厨房深处回过头来担忧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啊。”
“哦。”店主点了点头,好像接受了这个答案,但过了一会又开口,“你之前带过来的那个女孩子……”
织田作之助抬起头,“千鹤子吗?”
“对,小千鹤。”将盘子悉数放入沥水架后,流理台上就只剩下了水不断滴落的声音,“她最近经常过来啊。”店主的声音有些游移。
“嗯。”
“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
“是不是喜欢小织啊。”
“没有。”
“哎呀,是这样吗……那小织你呢?”
最后一口咖喱也被吃完了,他疑惑地看向店主,“我?”
“小织怎么看那孩子。”店主有些唏嘘地说,“小织带女孩子过来可是从没有过,我还焦急了一阵呢。”
织田思考起这个问题。
「——把您卷入这样的事态,实在万分抱歉,但我现在非常需要您的协助。」
少女对他低下头。
长相秀丽而沉静,是一种非常古典的相貌,皮肤透着长久不见天日所特有的病态白皙。如果搭配上适宜的着装,恐怕可以直接走进王朝剧的片场,扮演因怨念而幽体脱离的魂魄。
在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们就一同卷入了惊险至极的追逐剧中,过程光是回想就让人流下冷汗。与此同时,他也渐渐了解了这几小时前还素未谋面的年轻女性。
她是个惯于用伤害自身的手段保卫自己的人。就像河豚威吓人时鼓起的刺,只不过那刺同时也会深深扎在她身上。尽管有不同的意见,他本来也不应该出言干涉,但他还是说了。
那时候,她显得非常惊讶。
然后又有些为难地微笑起来。然而她还是对他道谢了。
或许正因如此,他的老毛病又发作起来。在千鹤子询问他日后是否还能与他见面时,他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她。
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正确地应对向千鹤子这个年纪的女孩。说起来她比太宰还要小,那么当做有着年龄差距的妹妹也许就可以了。想到这里,织田作之助又变得轻松起来。要论有年龄差距,又如同弟妹一样的孩子,他已经有了好几个,那么再多一个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像妹妹一样吧。”回忆起结论后,他说。啊啊……果然是这样,店主有些失望的样子。
他离开招牌掉漆剥落的旧餐厅时,午后的阳光还很好。
是适合散步的时候,如果没有事做,去走一走也不错。耳边传来人群的声音。情感迥异的声音包围了他,每种声音里都自有其故事。他悠闲地行走着,路过书店时决定进去看看。
最近经常为稀奇古怪的工作而头疼地奔波,也确实很久没有像这样去看什么书了。
但推开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