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停下了脚步。
在狭小得只能容一人通行的书架深处,有个认识的人站在那里。
是千鹤子。
刚刚才被谈论过的人。似乎现在对她而言也是休息时段,因此难得地并没有穿着黑色。旧书店明亮的灯光足以把紧密罗列的书册和少女集中的面孔都照得清楚。
一排一排地扫过书脊上的标题,比起寻找中意的书目,更像是有意识地在寻找特定的东西。偶尔会抽出一两本,但往往翻开书页后又会合上,像结束了某种确认工程般放回原处。而早已习惯了客人挑拣行为的老板只是平然地端坐在店的最里侧,静静地读自己的书。
好像看得有点太久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认为自己似乎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她正好转过头,视线漠然地扫向他,忽然怔住了。
是如果手上还拿着书,或许都会被吓得掉在地上的样子。寂静的空气被打破了。
“……织田先生?为什么在这里?”
“来看看书。”他说,“然后看到了你。”
“是这样啊。但是,一声不吭地站在身后真的非常吓人。”大概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她点了点头,视线又回到了书架上。为了不再度惊扰这里的空气,声音都变低了,“下次见到我,直接叫我就可以了。”
“抱歉。”织田说,“你在找书吗?”
逼仄的空间中难以面对面谈话。彼此的视线都对着面前的书架,带着旧纸味道的空气弥漫着。新书与旧书、流行作者和从未听过的眼生名字交杂在一起。
千鹤子的视线梭巡了一阵,有些迷茫地回答,“……也许是。”
“我的父亲也很喜欢小说。”她说,“不过,他喜欢的书在这里已经读不到了。”
是绝版了吗?如果那样的话,寻找旧书商应该有机会购买,也难怪会在这里流连。但她摇了摇头。
“是不存在的书。”少女说话的口气很断然,和所说的带有矛盾的内容组合出奇怪的情感,“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知道一定找不到,我却还想要寻找……”
千鹤子不再说了。
一方面是因为旧书店主人刻意的清嗓声——不论如何压抑,两个人的声音还是显得过于突出,而她好像也失去了继续的欲望。灯光让她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只有双目像是蕴含着强烈的情感一样闪烁,却缺乏凝视的对象。
之后,不管是他和千鹤子都没在其中找到感兴趣的书。出去后,他们在附近无人的街区公园里坐下了。手里还拿着在餐车上买的可丽饼。
“可丽饼和咖喱,听起来很奇怪呢。不过看到之后就觉得很想推荐您尝试。”千鹤子说,“好像是季节限定哦。”
大男人拿着这粉色包装纸裹着的点心有点怪怪的,放着洋葱和熏肉的奶油咖喱和平时吃习惯了的是完全不同的味道,但也不坏。
她倒是没有吃,只是托腮坐在椅子上,很感兴趣似的凝视织田吃东西的样子。阳光照在白色的裙面上,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尽管对女性的服饰没有研究,他也觉得这裙子穿在她身上并不坏。而且必然比那些黑大衣和西装要更适合正当年的少女。
“……很奇怪吗?”注意到他的视线,千鹤子问。
看起来有点不安。
“挺好的。”他说。接着他看到千鹤子丝毫没有露出被说服的表情,反而似乎更困扰了。
“不适合吧。”她用复杂的神情挑了挑上面叠起的花边,“这种衣服,实在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太不适合我了。”
“不是自己买的吗?”
“是从别人那里。”千鹤子暧昧地回答。不过她只有在提起一个人的时候会露出这种表情,因此他轻易地猜出了对象。
嗯……也许是他不够了解。说不定这衣服对她而言有不合适的地方吧。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太宰想必是个很会给女性挑选礼物的人。难以想象他会在这方面犯下失态。
“很恶趣味吧。我几乎不能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就算穿了,也经常马上会弄脏。穿起来也很麻烦。明知如此……”
确实。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如此,这样的烦恼现实得有些残酷。太宰是怀着什么心态选择这种颜色的呢。但有点困扰的千鹤子,看起来也并不是完全只觉得困扰。
他将空了的包装纸揉成团,但并没有急着丢。
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沉默的,却并不是令人难堪的那类安静。过了一阵后,她又开口了。
“刚刚说了在找的书的事情。”千鹤子重新提起了这个话题。
“是很重要的书吧。”
“……重要、吗。其实,我根本不喜欢那个故事。只是总觉得很想再看一眼。”
“为什么?”
“听说,我的名字是因为那本书才起的。”她注视着公园中静止不动的秋千,上面空荡荡的,如果在适合的时段会常有亲子戏耍,“有那本书,就好像有能够存在的联接。将我和那里联系起来的联接……”
那模样看起来有些寂寞。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
“是啊。要是能找到就好了。”她轻声道,“您也有想要寻找的书吗?当时,我是不是打扰您了呢。”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
“我已经得到想找的书了。”他说,“是一部很好的小说。看过一遍就难以忘记,会让人反复阅读。”
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读过几次。游荡于这个城市的人们,他们的生活,还有某个放弃了杀人的杀手的故事。至今他也在思考书页被裁去后的他的结局。
现在那本书也存在于他的身边,是一个需要很久之后才能作答的问题。现在的他的生,就是为回答那个问题所积蓄的一切。
“既然您会这么说,一定是很棒的书吧。”千鹤子说,“作者是?”
而那个写出了这拥有巨大力量的作品的人的名字——
“夏目漱石。”
织田说。在还只有书的上卷和中卷时就被记住的名字。他同时也想起了业已面目模糊的,向他搭话、给予他下卷的神秘男人,但不论如何都无法回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