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货物的人抬头打量车子的旗帜的眼中看到敬畏和恐惧,这些人慌忙避开马车,竟从繁杂的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分出一条路来。
直至路过那家粮商铺子,领头那汉子眯着眼睛打量着马车,同苏煜温柔对上了眼。
这汉子隐在檐廊下,但仍能看出他五官硬朗,同身旁粮铺老板的五官低平并不相同。
苏煜从他身上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味和膻味。
就好像一块鲜肉从什么牛羊身上活切下来,只在火舌上滚了一滚,尚带着血淋淋的粉嫩之色,就着还烫嘴的温度就要塞进嘴里。
温柔的目光轻轻扫过眼前男子,见他生得五大三粗,又站在个粮食铺子前,转瞬便没了兴趣。
苏煜却从味道中判断出来此人同江珠娘有些相似,不过江珠娘是小火熬出的浓汤,此人却比江珠娘更暴虐。
马车滚滚而过,将那男子抛之于后,温柔的目光被珠钗水粉吸引了过去。
苏煜则跟着她从马车上看过去,只见一片银光琳琳,金光闪闪,其间间杂着珊瑚玛瑙,白玉翡翠,一盒莹润小珠散落如星子垂泪。
即使是马车行进,在这繁华大街上也走上足足两刻钟,这才拐进了一条巷子。
说是巷子,但能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行,也更似一条路了。
此处的白墙不再间断,而是高耸延伸,将天都裁成了一条似的。
商道的喧嚣随着马车的行进越来越低,只剩下哒哒的马蹄落地声还在响。
温柔兴致缺缺地坐回了座位。
这静寂深巷一眼望去竟不比之前的商道短,不过此时无人,车夫加快速度,一刻半之后便又是一个拐角,停在了一扇暗调黄棕色的门前。
江珠娘身边的女使挑开马车门帘,院子中已经有灰衣的仆役在马车前放好小凳。
江珠娘一双坠着明珠的绣鞋踏在上面,抬头眯着眼睛看着一个穿着绛紫短打的中年妇人迎了过来。
“二小姐,族老、长老和各位堂主、主事都在刑法堂等着您呢。”她生了一副古板面容,正是□□。只见她腰间妃红的腰带上系着一柄细剑,又挂着一枚小印。
江珠娘的目光在那枚小印上划过:“恭喜青姑姑升任刑法堂堂主。”
“今日想必也是二小姐的好日子。”□□古板的脸上也透出三分光彩来,压低了声音:“唐家来人了。”
“真是赶了巧,想必今日江家能双喜临门了。”
江珠娘侧头看向门房:“去和秋水叔说一声,今日家里人多,把各房各院门窗关好,除了带我印鉴的,不允许旁的人进来。”
她吩咐完门房,又面向□□:“这车上是小寒山派红袖神尼的两位高徒,一位是洛阳王温晚爱女温柔,一位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堂妹苏煜,我蒙两位相救。
还有三位是我当日所雇镖局的女子,同我一道遭难。
我得救归家,却路遇一群蒙面杀手,幸遇王少侠出手相助。
不妨让他们同我一同去一趟,若是我陈述有疏漏之处,也可添补一二。”
谈话间,温柔一行人也从马车上下来。
“二小姐所言甚是。”□□应允下来,带着众人往宅子里走。
江家宅院中,引得活水作浅溪,又有时节花草各异。其间往来巡护列队整齐,仆役手脚麻利。
整个江家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刑法堂位置偏僻,却占地广阔,坐落在一角。
□□带着一行人径直推开厅堂大门走了进去。
堂中有三十座椅,只有一张是空着的。坐着的人有男有女,大多年纪不小。这三十人中后二十人身后各有两人站着,而堂下却有一名衣着低调、头戴玉簪的夫人正跪在那里。
苏煜一进门,目光便落在那跪着的夫人身上。
一种清新的酸涩气味像极了刚泛红的李子。
“诸位,二小姐到了。”□□拱了拱手,坐到了唯一那张空椅子上。
江珠娘盈盈一礼:“珠娘得幸,有贵人相助,方能回家,让各位亲长担忧了。”
苏煜看着跪着那夫人自从江珠娘开口便身体打颤,那青涩气味越浓。
“不知我先前让人送回去的劫杀我的蒙面人可有招出什么?”
她不等座上之人松口就自己起身,一双猫儿眼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堂下跪着的夫人身上。
而此时,江家内院,婢女走到正同雷纯点香的年轻女子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姐,老爷让你去刑法堂见他。”
“爹让我去刑法堂?”年轻女子略微惊讶后,歉意地看向雷纯:“田姑娘,想必家父有急事……”
“无妨,江姑娘你自去便好,我看你家厨子茶点做的合口,且用几块。”雷纯微微一笑,一双素手捻起一枚荷花酥。
年轻女子连忙随着婢女离开。
雷纯同自己身边侍女对了个眼神,侍女轻轻点头。
片刻后侍女找到江家婢女,面色羞窘,低声几句,捂着肚子冲冲离开。
雷纯打量着手中荷花酥,慢慢一口一口吃掉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