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色不早不晚,尤其是小村落,处处嫩蕊抽芽,篱笆桩子上开着点点黄花,蝴蝶携伴,鸢飞草长。
“岁岁,等等我!等等我!”
男童女童一前一后,嘻嘻哈哈绕过篱笆墙:“岁岁,岁岁!”
——“你叫什么?可有小字没有?”
——“有的,是……我阿耶起的。”
“咣当!”
“哎呀!”
他睁开眼,两丸玉石有些迷蒙,见泥地上一口空碗四分五裂,又见身前站着一人。
巾布束发,窄衫白纻裙,喜道哎呀:“公子醒了!”
原来是个农女。
萧鸾垂下眸,声若悬丝:“我,口渴……”
“嗳,你等等,”那农女忙不迭跑去汲水,双手奉上:“公子,莫要客气,多喝点……还有很多。”
“好,多谢。”接过碗时,长指无意拂过她的,仿佛羽毛扫过,带出微微痒意。
他结结实实喝了三碗水。
农女颊面微红,看那标致的喉结上下滑动,暗暗咽口水。
腹部刀伤肉痛,虽然上了药,不过寻常草药,收效颇微,他低头打量片刻,突然伸手按上去,突突一笑,笑得农女心肝脾肺儿乱颤。
“公子,你……怎么了?”
萧鸾抬眼看向她,视线最终落在了她的头顶:“这位姑娘,你的发髻……”
“啊,怎的?”
他扬唇:“绾得很美。”
农女喜色跃然面上,伸手忙乱去摸,摸到绾发一根木簪,神色一顿,眼珠提溜。
萧鸾道:“是姑娘救我的吗?”
“啊,是,”她低头勾弄手指:“公子你伤了皮肉,恰好,恰好我…奴家,恰好奴家见着了。”
少年颔首,眸间幽光隐隐似多情,看着她:“姑娘大恩,我记下了。”
窗外又传来小童的嬉闹声,“岁岁,岁岁”喊个不停,农女道:“这是我邻家孩子,猫讨狗嫌的。”
萧鸾微怔,道:“很好听的名字。”
“岁岁,岁岁,快!这里,这里!”
“笨!”女童随后跟上:“那是猪圈啦!”
“可是,”男童瞪大眼,手指向一处:“这里……有长得不一样的猪。”
女童凑近一看,回身骂道:“笨,这是一个人,不是猪。”
男童似懂非懂:“人为什么会在猪圈里?”
文七原本正闭眼假寐,两只小雀却吱吱喳喳没完,她睁开眼,看到一个扎双辫的女童,后面还跟着个更稚龄的男童。
小女童眨眨眼:“你是谁?为什么睡在猪圈里?”
文七:“我是你妈。”
“……”
话说,她从小就有一样秘技,就是很能忽悠人,兄姊的糕饼杂果,教书先生的私藏《莺莺传》,连最厉害的阿耶都被忽悠过,如果不是后来入了掖庭,她大概也能成为一个最好的坊间名笔。
文七道:“好罢,你且别撅嘴,我不是你妈,我是……咳咳,你等听清了,我乃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
两小童一脸茫然。
文七:“你们想知道我为何沦落猪圈,其实本元君是在修炼。”
她声情并茂,娓娓道来说项,唬得两小童一愣一愣,不断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么,”文七道:“我讲饿了,有吃的没有?”
“……”
往后几天,两小童成为猪圈的常客,尤其那女童,文七的故事很对她的胃口,后面她常常独自过来,给她送水,也会分些吃食。
某天,那女童抓了虾蟆,献宝似的拿给她,一脸天真地问能不能把这变成大元宝。
“你要元宝干什么?虾蟆不好吗?”
女童想了想:“好,它好。但是……我想要元宝,有了元宝,不用挨饿,阿耶就不会把弟弟送走。”
那个不再来的男童,是她弟弟。
这真是爱莫能助。
文七把最后一口窝头塞进嘴里,道:“我再给你讲个天上的故事吧。”
小女童点点头,那些白玉京,十二楼,九十六圣君的故事,天上的神仙不用挨饿,也不会跟弟弟分开,多好呀。
文七叫她:“那什么……小姑娘。”
她下意识撅嘴:“岁岁,我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我阿耶给我起的。”
文七愣了愣,突然道:“岁岁,是个好听的名字。”
“不错,不错。”说了两遍。
夜里风凉,需盖厚厚一层干草,文七腿伤未愈,渐起疼痛之势,愈演愈烈,每每辗转无眠。
只好等着天明,待岁岁过来,问问有金创药没有。
结果女童未至,等来的却是兜头一盆凉水。
少年的脸在水幕中柔和了棱角,没想到会是如此场景相见,他在她瞪大的双眼中缓缓俯身:“你好像很惊讶?”
文七一身的水,发梢还在不停地滴落水珠,只得略微狼狈地点点头:“有一点吧,没想到,殿下居然能找到我。”
萧鸾道:“很难吗?”
她声顿:“不难。”
他垂眸打量片刻,饶有兴味地道:“你看你,怎么弄成这样?”
她摇头哀叹一声:“怪我自己,原想要那农女庇护,谁知她如此精明势利,细分明账,竟然只要殿下,还抢走了我的木簪,把我赶到这里自生自灭。”颇为感慨:“果然只要容貌好,什么才德品性皆可抛。”
萧鸾听罢,大笑不止。
文七平静以待。
“以你的性子,会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他摇摇头:“我不信。”
她老实道:“腿受伤,动不了了。”如果没有岁岁,饿死渴死不过朝夕。
萧鸾冷笑:“你活该。”
文七默然,片刻后道:“看来那农女照顾殿下倒很尽心,我那一刀下了狠手,殿下却已恢复如初。”干巴巴地笑两声:“可喜可贺。”
萧鸾看着她,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