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月芙回房后,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中。 她实在对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表弟提不起兴趣,四皇子才智平平,除了出身高贵之外,一无是处,就是和废太子想比,也相差甚远。 她自负才貌出众,难道要委身于这样一个人吗? 她心有不甘。 就算是太子也能被废,何况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子,圣上身体硬朗,等四皇子登上帝位,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表哥才华横溢,仪表堂堂,卓尔不群,堪与她相配。 谈月芙沉思良久,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四皇子年纪尚小,成婚也不是当下。 表哥要参加明年春闱,若不是谈玉姈,他也不会着急成婚。 既然一时无法在他们之间做出抉择,那就先缓缓。 那么,表哥就暂时不能娶妻了。 这世上,只有她不想要的东西,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谈月芙微微一笑,看向房中雕花插屏上栩栩如生的雀登枝双面绣,这是谈玉姈送她的见面礼。 对于这位风姿绰约,蕙质兰心的族姐,谈月芙生不起恶感。 毕竟,无论她有多么夺目出众,都无法与自己相较,更加不能挡自己的道。 只能委屈了如此娇滴滴的大美人,陪着废太子流徙千里了。 谈月芙伸出纤纤玉手拿起剪刀,轻轻用力,修理着瓷瓶中含苞待放的绿梅。 玉姈姐姐,如果不是秦国公府,你甚至连东宫的门槛都摸不到,人享受了本不该享有的一切,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是吧? * 合辰街。 身着玄甲的禁卫军将国师府邸团团围住,朱门大开,顶端高悬的匾额被摘下扔弃在一旁,府内传来阵阵哀嚎怒吼,嘈杂声不绝于耳。 巫蛊一案,皇帝震怒,牵连甚广,平素与国师交往密切的臣子皆被株连,群臣惊恐,人人自危,为示清白,纷纷四处攀扯,相互攻讦。 短短两日,刑台血流成河,刽子手几乎昼夜不息,整个尚京都被一股寒气逼人的血幕笼罩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街道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圣宠不衰的国师玄清子被抄没家产,皇帝下令将他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 他的徒子徒孙,府上奴婢下人皆被下令处死。 玄清子原是一游方道士,后经人举荐,入了皇帝的眼,被册封为国师。皇帝圣言,特许他觐见天子无须跪拜行礼。皇亲贵胄、文武百官无不以礼相待,趋附者众多。 国师府碧瓦朱檐,层楼叠榭,园内曲折回廊,遍植名葩异卉,华贵异常,可窥其穷奢极欲。 今日抄家,禁卫军抄没出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不知凡几。更甚者,府上豢养上百名妖媚舞妓、昳丽娈童,让众人吃惊不已。玄清子向来以仙风道骨的出世高人形象世人,没想到内里却是一团腌臜不堪的污泥浊水。 正午,云间露出冬日寒阳,天光炫目,城外刑台前面的空地上,一片斑驳雪色。 差役将玄清子押上前,他戴着厚重的枷锁,衣衫褴褛,仙人风姿不再,双眼浑浊,形容潦倒猥琐。 数名差役合力用五匹马分别拴住玄清子的头部和四肢,翻身上马,等待发号行刑。 不远处的高楼上,皇帝一身玄色衮龙袍,威势深重,轻轻一扬手。 场下的差役得令,各自朝着五个不同方向驾马前行。 身后的宫人纷纷低头,无视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有皇帝眼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下方,神情自若,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他生平最恨背叛。 皇帝萧复年轻时也是一代枭雄,领兵抗敌,平乱四方。称帝后,萧复的野心壮志逐渐消磨,一心求仙问道,寻求延年益寿之道,纵容谈皇后干政,秦国公谈茂把持军权不肯放手,谈家因此势大。 今岁入夏以来,皇帝带领后宫诸人、宗亲大臣去虢山行宫消夏避暑。 没几天,萧复就病倒了,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御医几乎寸步不离,每日服药针灸,依旧没有好转。 直到月余前,巫蛊案发。 有内侍在行宫一角挖出附有皇帝生辰八字的槐木偶人,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又在在行宫四角底下各挖出一偶人,萧复忧惧不已,数日不寐,甚至命人砸开他寝宫地板,却挖出了地基之下的巫蛊阵法,其中符咒牌卦,偶人器皿达百余件。 这座行宫是国师督建,萧复当即令人将其拒捕。玄清子不堪严刑鞭笞,方才招供太子是幕后主使,又交出了往来的信件。 皇帝借由家宴的名头将萧兰成拘禁宫中,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远远流放,终是留了他一命。 他老了,不想手上再沾上亲生骨肉的鲜血。 皇帝身体有了好转,但夜间总被梦魇。 他梦到从前,梦到发妻江氏,梦到牙牙学语的长子,在梦中,他手把手教儿子握笔写字,骑马射箭,梦到最后,无一例外都是江氏灰暗脸上不瞑目的双眼。 萧复总是疑心是江氏阴魂不散。他想不通,江氏母子,一个背叛他,一个竟然意图弑父,江氏有何脸面入他的梦。 此次巫蛊案,也有极个别朝臣上书指出其中些许疑窦,但萧复顾不得这许多了,这个儿子是来讨债的,他能留其一命已经是手下留情。 萧复对背叛自己的人一向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萧复回想往事,对江氏母子,他已经格外宽宏了。 江氏在他梦中居然敢死不瞑目,当年她之死,分明是心甘情愿。 * 前朝厉帝暴戾不仁,又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在佞臣宠宦的吹捧撺掇下,不自量力派兵征讨北戎,大败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