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不显,如今前朝事多,总是灯下孤影,她看着心疼。
她小心拉兮月的手,“娘子,今日练些其它的,可好?”
兮月脑海里裂成了两半,一半沉到了深处沉默,一半支配身体与平常无异。
“怎的突然这样说?”
星兰抿唇,不自觉用力捏住自己的衣摆。
兮月垂眸,握了握她的手,“无妨,说就是了。”
“奴婢……”星兰不知鼓起多大勇气,说话时声音抖着,眼都湿润,“奴婢看您一日日的,精神不是在陛下身上,就是在陛下的字帖身上……您日日盼着,陛下朝政繁忙,也没多少时间陪您……”
“就想我做些与陛下无关的事?”
星兰低下头。
兮月转身,低头,目光描摹着镇纸的纹路。
道:“兰儿,我盼陛下回来是真,可有时,这种盼,不是定要陛下在我身边的。”
星兰怔住。
“盼望一个每日定会回来的人……”兮月回忆着,唇边忽扯出一抹弧度,“可吃不了什么苦,也算得上是日日得偿所愿……”
她转头看星兰。
星兰忽然上前抱住她。
兮月手轻轻抬起,抚她的背。
手下她的身子轻轻抽动,星兰哭了。
“傻兰儿,你哭什么。”
“娘子总这么为陛下着想,”星兰带着哭腔,“您该为自个儿多想想的。”
“为自个儿多想想……”兮月道,“是觉得陛下对我不好吗?”
星兰缓缓松开,后退一步,目光清明,面上只余泪痕。
轻捋兮月耳边的碎发。
“不是觉着陛下对您不好,是觉着,您对自个儿不好。”
兮月沉默,低垂的眼眸轻眨两下。
袖中的手颤抖。
转身,到榻边坐下,看着窗外。
对自己不好?
还活着、听话、过得下去,算不好吗?
遵医嘱、吃药、冷了添衣、按时用膳,算不好吗?
仰头望天。
深秋初冬,漫山遍野,只待一场初雪。
云那么白,真像去岁她有孕时,挺着肚子,携手陛下看的那场雪。
洋洋洒洒,柔软的鹅毛一般飘下来。
地面上,风卷起最后一片残叶,忽东忽西地流浪。
不知不觉,袖中手指攥出血印。
所有逃避和不可言说连根拔起,骨肉撕裂,血流成河。
她将自己拼凑完整,钻心、沉闷的痛深入骨髓。
幽幽地,杜鹃啼血般。
更像是对自己说。
“皇后把我与德妃姐姐推在一起,姐姐后来妒我、恨我,她站在背后出谋划策,如今,终于也与姐姐一样,得了报应。”
光照着她眼眸,美丽而空洞,“害我与陛下受丧子之痛,害我身子破败至此的人都有了结果,可兰儿!”
兮月兀得转头,歪着看星兰,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深重的恨意,“难道这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回到从前吗!”
她深吸口气,胸口不断剧烈起伏,身子在抖,“我除了想陛下,我能想些什么,想我入宫两年,到头来肚子里的孩子怎样凄惨死去,我趴在地上像狗一样被人折辱吗?还是想我前十几年在丞相手中艰难求生,蝼蚁一般随时能被捏死?”
心底的寒冰翻涌,浑身都冷得战栗。
“或者,想现在,想我被困在这个囚笼一般破败的身子里,那么多事都做不了,日日受苦?”
“我知道,”她脱力往后靠,眸中死寂触目惊心,“你是想我如从前一般,做很多事都是哄自己开心,无忧无虑,可现在……”
惨笑一声,“我做不到了……”
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似乎出口就散在了空气中。
“娘子……”星兰如受当头一棒,泪如雨下。
兮月目光恍惚,手扶着身下的绒毛,“我看着毛毯,偶尔眼前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在上面爬来爬去,咯咯地笑。”
“看筝,有时会想他会不会调皮将弦弄断。书案上,总觉得应该有一只小小的毛笔,得和我,和陛下的一般无二。”
说着,她神情柔软下来,想支起身子,去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