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向你道歉。我们是朋友，一个好姑娘对你有兴趣，而我让阿舟问问你的意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敢打赌，这样的事庄子里每天都有好几件。可你，以冷静著称的程管事，却为了这个和我发火。”
程川已经羞愧得不敢看她了，手指摩挲着袖口的玉兰花纹，一声不吭。
“所以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别和我扯一些有的没的。我要知道真实的原因。”
傅惊梅的语气并不强势，可程川却有些喘不上气来。像是三伏天被兜头泼了冰水，他清醒地意识到，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而且自己没办法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蒙混过关。
之前在席上，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意。站在所有人面前，说出那个被他掩盖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可在话出口的一瞬间，阿舟不知所措的面容撞入眼帘，提醒他不管不顾的结果。
她会从此远离厌弃自己吗？阿舟又会怎么样？他还能在庄子中继续待下去吗？
许许多多的问题，许许多多的顾虑，在最后时刻战胜了他急不可控的感情。
“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明天我会到主宅请罪。” 过了好一会，程川终于开口，故作轻松，“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还是别给我介绍了。”
“谁啊？”傅惊梅来劲了，“说说，说说。”
“不告诉你。”
“嘿！你小子反了是吧！她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怎么认识的？”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恢复冷静的程川笑了笑：“她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对我也很好。以前在街上的时候，偶然间认识的。”
在街上认识的？阿镜？阿影？小米？感觉都不像啊……
傅惊梅不死心：“我认识吗？”
“认识。”
那就是庄子里的人了！傅惊梅苦思冥想起来。孙杰从街上带过来的那批人中有不少女孩子，她还真没注意过谁和程川有火花……
“再给点线索呗。比如，她喜不喜欢你？”
“这个……”程川身子僵了一下，转头看着傅惊梅，眼神带着种酸楚的温柔，“我也不知道。”
“好说好说！你告诉我是谁，我去帮你问问！”傅惊梅拍胸脯。
“不用了。”程川默默看着月光下她顾盼神飞的侧影，“我这么喜欢她很多年了，也挺好的。”
“啧……暗恋啊。” 傅惊梅咕哝，“有点难搞。”
“您……你呢？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程川看向别处，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些。其实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为什么还要问呢？
“说你呢！扯我身上干嘛？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傅惊梅警觉起来。
“你都问我这么多了。” 程川苦涩地笑笑，她永远只当自己是个小孩子，一直是这样。
“算是有吧。” 傅惊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不过是有点喜欢而已。而且我们没戏的。”
程川闭了闭眼睛，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是霍公子吗？”
“你怎么知道？” 傅惊梅先是满脸惊恐，随即赧然地抓抓脸，“有那么明显吗？”
“我乱猜的。”程川尝到口腔中的铁锈味。
“竟然被你诈了！” 傅惊梅也笑了，“快别转移话题，那姑娘到底是谁啊？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绝对保密。”
程川看着她波光粼粼的眼睛，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没用了，她有喜欢的人了。”
从同情，到不可思议，傅惊梅的表情渐渐定格在了震惊上。成千上万的细节，过往从未留意的小事在此刻变得鲜活无比，证实着那个她从未想过的猜测。
她知道了，程川对自己说。
可是面对着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他的心竟然无比平静，还有种难言的解脱。
“你……”
“嗯。”
傅惊梅没说话，看起来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个消息。而程川，他准备好面对任何反应了，此刻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她也许会不知所措，也许会愤怒，也许会觉得恶心。养在身边，当作弟弟看待的人竟然怀抱着这样的心思，换谁都会……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旁边的女人终于开口，吐出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句话。
程川茫然地看着她像很多年前那样抬手，轻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默默喜欢一个人这么久，一定有很多难过的时候吧？”
什么？程川懵了。
他想开口，可刚才还控制得住的悲伤，在这一刻失控地翻涌。嘴唇开合了几次，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落下泪来。
真丢人啊，他想，可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