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鹿城大捷。
奏报从边城传回京都那日,正是七月初六,第二日就是乞巧节,这七夕宫宴是一月前就开始准备的,本就热闹,而今传来捷报,有心向北凉显示国威,这排场就不由得又大了几分。
一大早,各家贵女命妇就都进了宫,原本按照规矩,众人该去面见帝后,便是无后也该去叩见宫中分位最高的嫔妃,可为难就为难,如今皇后没有进宫,沈妃一家独大,去叩拜哪个都要得罪人,干脆通通跑来了秦妩这里。
贵女们在此,宫妃们自然也凑了过来,更有好信者只等着看沈妃与未来皇后之间的对决,这一山不容二虎,她们倒是要看看这两人到底谁能坐上那个位置。
许久不见顾云念,再见时,曾经那样要好的两人都有些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那个曾经大大咧咧的明媚少女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温度,一身素青色的广袖长裙,安静的坐在一边,像是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青莲。
秦妩端坐在上首,橙黄色的金银丝牡丹纹蜀锦大袖华贵异常,牡丹薄水烟长裙之下隐约露出那坠着东珠的绣鞋,举手投足之间,是高远于云端的尊贵。
“殿下,家弟前几日才从人手中寻到了一块暖玉,听说有安神暖身之效,还请殿下笑纳。”
“林姑娘有心了。”秦妩莞尔:“再过不久就是一家人了,实在不必这样客气,礼部那边进行了哪一步了?”
听得秦妩那句一家人,林灼华的笑容不由得真诚了几分,露出一抹羞涩来:“在纳吉了。”
被王氏牵连,虽然父亲果断让姑母和姑父合离,亲手将王氏的罪状条陈清楚送到了御前,但是几十年的姻亲,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一时间并不能全然分割,如今沈家起势,她这后位还能否坐得上,仍旧是个未知数。
不过,如今秦妩这一句一家人出口,她这心也定了下来,从容的走到了从前熟识的贵女中间,同几人攀谈了起来。
沈栀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刮了刮上面的浮沫,静静听过两人的对话,目光轻瞟过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
才离开花厅,林灼华便被许才人拢住了手臂:“林姐姐,我听说立后大典就安排在秋猎之后,你可都准备好了?”
林灼华淡然一笑:“哪里有什么要准备的,礼部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啊,这一天也就读读书,绣绣花打发时间罢了。”
许才人笑着,故作天真道:“林姐姐,我可想你了,就盼着你入宫呢,沈姐姐自从有了身子,都不大出门了,等姐姐入了宫,我们就又能像从前那样一起听戏扑蝶逛园子了。”
林灼华不动声色的看向沈栀,又飞快的收回目光应声道:“那自然是好,只是如今既然已为人妇,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贪玩了,好好伺候皇上才是正经。”
对许才人这样的小东西,她一向是不在意的,许家弱势,平日里都是依附林家,这一位也不过是因为脸生的好被送来给她做分宠的玩物,至于她那点儿小心思,只差写在了脸上。
不过也没有什么所谓,沈栀是个祸患,有人出来哭出来闹,做个出头鸟也没有什么不好,日后出了问题,她也需要这样的替罪羊。
“嫣嫣,沈妃肚子里的小皇子快四个月了吧,算着我入宫应该还赶得上他出生,也不知陛下到时是会按祖制将他记在我名下,还是继续劳烦沈妃妹妹抚养。”
许才人愣了愣,“姐姐养她的孩子做什么?又养不熟。”
“胡说,那既然是陛下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孩子,再怎么说,日后我也是小皇子的母后,若是要将他养在我宫里,自然要早些做准备,免得亏待了他。”
见林灼华离开花厅,不少人也赶着烧热灶,不动声色的跟了出去,沈栀冷眼瞧着,攥紧了手中的披帛。
廊下有皇帝身边的人过来传话,秦妩起身出去,余下的众人自然的将交谈的中心转移到了沈栀身上。
林氏是大世家,如今皇帝整顿世家态度已经摆明,但彻底将世家手中的权利收回更是不可能的事,所谓世家,不过是家族世代积累,能人辈出,如此才有了令皇权也为之颤抖的实力与势力。
但就算是皇帝选拔毫无根基的新人,在朝堂之上积累三代,便也成了世家,若是自己为国操劳一生却不能荫庇子嗣后代,谁人又肯为大秦奔波劳碌呢?
林氏手中掌握着半个江南,皇上必然要拉拢提拔,可日后林灼华能不能生下皇子,皇子又能否坐上皇位可都是未知数,林家到底是再攀巅峰还是盛极而衰还真是不好说。
至于沈妃,沈家原本在世家中算不得怎样显赫,可如今皇帝爱重沈策,又出了沈栀这样一个能讨皇帝欢心的人物,等到她生下皇子,沈家总是要再上一个台阶的。
“娘娘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好?”
“有劳宣平侯夫人挂念。”
“看娘娘有些倦怠,臣妇这里有一道家传的安胎方子,娘娘若是不嫌弃,臣妇早些时候着人给您送来。”
“那就多谢夫人了。”
“娘娘客气,我与令堂是旧识,她若是能看到娘娘如今的日子,想来也定然倍感欣慰。”
“娘娘,看娘娘身形,怀的定然是个小皇子,娘娘的好日子啊,都在后头呢!”
“那就借武安侯夫人吉言了。”
“说起来,我听说今日七夕宫宴,到场了这么多的郎君贵女,也不知其中又要成多少姻缘了。”
“鹿城大捷,听我家那位说北凉可是递了国书想要求娶一位皇子妃回去,说是皇子妃,可这位三皇子可是皇后嫡出,八成就是日后的皇后了。”
“若说联姻,咱们大秦适龄的也就长公主一个,也不知陛下能不能舍得。”
陛下能不能舍得?
沈栀听着这话几乎想笑,怎么可能会舍得,怕是在他心里,除了这江山,其他人绑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秦妩。
若是要有人去联姻,只怕又是从高门贵女中选一个推出去,然后就算两国交战有什么损伤,他也不会心疼。
想到这里,沈栀抚了抚肚子,有些犹疑。
这是她的孩子,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不论如何,总是金贵的,可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