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汤中,是如妃亲自熬的。
宫中人都说是如妃被皇上宠的盲了眼,竟然妄想后位。
她被以毒害皇子的罪名打入冷宫,牵连娘家,贬去山高水远的遥城。
宋朝朝不信是如妃要害她,她虽在妃位,却贤淑良善,入宫一年从不与人为敌,对她也是敬重有加。
烟儿同她说如妃为娘家求情,不停地磕头跪拜,一张脸生生毁了。
宋朝朝都来不及查证真相,那个娴静端庄的姑娘就这样没了。
她总还记得如妃教她刺绣,耐心帮她将那些小肚兜儿上的图案缝的更逼真,在她孕吐后发热时,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她一整夜。
自己都那般憔悴困乏,却还执意要陪着她。
辛者库里病重的宫女求她救命,她毫不犹豫地请太医医治,甚至将人留在自己宫中照拂。
明明是那样心善的人,怎么会害人性命?
宋朝朝又病了一场,失去孩子,伤怀中去了大半条命。
她怀的胎儿已经成型,就这样没了,他们母子的缘分,只有短短六个月。
短到她都没能有机会看他一眼。
她夜夜噩梦,一日比一日病重,神色恹恹,消瘦的更为厉害。
贺凌云隔三差五来看她,陪着她说话,宋朝朝只静静听着,偶尔才回应几句。
更多时候,她都看着窗外出神。
那时宫中传出不少流言,说宋朝朝抑郁成疾,怕是不成了。
贺凌云鲜少地发了大脾气,将嚼舌根的宫人尽数杖毙。
他郑重地同她说:“朝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朕一定会找到好法子救你。”
宋朝朝觉得,贺凌云应该还不想她死,在尚未完全安稳的朝堂中,她大约还有那么点作用。
几日后母亲入宫探望她,哭的一双眼睛都肿了。
母亲轻轻抚她的长发,没有责怪,只有心疼和怜惜。
一如出嫁前一晚。
宋朝朝强撑出几分生机,忍着眼泪道,“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的。”
她怎能死在这样真相不白的荒谬中,叫亲者痛,仇者快。
或许是上天怜惜她,她大哥哥寻得个救命的药方子,很适宜调理身体。
她渐渐不再做噩梦,只是天光微亮时,依然忍不住想起从前的光景。
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好光景。
三个月后,温意柔被诊出有孕。
其实她自己早便知道,或是贺凌云担心刺激到宋朝朝,或是怕重蹈宋朝朝覆辙,为人迫害。
总之,瞒到五个月才公之于众。
入宫一年,她终于被封为妃,也得了封号。
珍妃。
宋朝朝听闻,良久后露出个讽刺的笑容,亏得他日日隐忍,终于大胆了一次。
行册封礼那日,温意柔穿着华服骄傲的像只花孔雀,行礼时声音又娇又媚,比神色端庄的宋朝朝乖张不少。
可贺凌云伸手,却是扶着宋朝朝起了身。
宋朝朝看着温意柔眼底的错愕,心想贺凌云到底也没敢多大胆。
帝后情深的戏码,他不得不演。
后来天气好一些时,宋朝朝偶尔出去散步,御花园有架秋千,她倒是很喜欢,每每去了总要坐上许久。
从前家中,也有这样一座秋千,是大哥哥给她搭的。
十三岁时,她从高高的秋千上摔下去,腿伤了月余,心有余悸,从此便很怕高。
大哥哥要拆了那秋千,她拦着不肯,二哥哥便命人在秋千旁铺了软垫,生怕她再摔。
她那时郑重地发誓道:“二哥哥,我摔过了一次,不会再摔了。”
后来她荡秋千都不敢荡太高,慢悠悠地,果然也没有再摔。
二位哥哥夸她是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父亲却打趣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个胆小鬼。
十足的胆小鬼。
这话叫母亲听见了,气的没给他备晚膳,叉着腰训斥他,“枉你读了大半辈子书,连个好词都蹦不出来,七七明明是言出必行,你懂不懂?”
父亲连忙求饶,祖母听的生乐,也来掺一脚,罚父亲题了“言出必行”这四个字,又叫大哥哥将它挂在厅中。
后来,也一直没再摘下来。
宋朝朝想起旧事,心中思念难以抑制。
不知道祖母身体可安好?
父亲和母亲是否还一言不合就拌嘴?
哥哥们也都有了孩儿,不知道乖不乖?
她握紧了秋千的绳索,低声道:“父亲,你写的那副字,女儿终究要辜负了。”
这秋千,她怕还是要再摔一次。
几日后温意柔果然来了御花园,扬起下颌,神色骄傲。
她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细数自己与贺凌云的郎情妾意,惺惺相惜。
烟儿听的火冒三丈,宋朝朝却不生气,抬眸看温意柔,微微笑道:“既然你们感情如此深厚,这后位,他为何没许给你?”
她眼中有着怜悯,嘴角笑意是嘲讽。
温意柔被激的红了眼,扑过来要打她,宋朝朝竟也不反抗,由着自己从秋千上摔下去。
重重摔在地上那一刻,她疼的脸色发白。
心里对高的恐惧,远胜于皮肉之苦。
贺凌云听闻此事后匆匆赶来,烟儿哭哭啼啼的将经过讲的很详细,贺凌云知道秋千这桩旧事,这是他与宋朝朝年少初遇的契机。
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信了。
他气的狠了,罚温意柔禁足三个月,手抄女训一千遍,任凭温意柔哭的梨花带雨喊冤也未理会。
宋朝朝在装睡中听的清楚,只道好笑。
温意柔实在愚蠢,贺凌云只是禁她足而已,若是这事传到朝中,她怕是被贬两级都不为过。
说到底,贺凌云还是要护着她。
宋朝朝“醒后”,温意柔立刻登门道歉,宋朝朝知道她很不情愿,但是贺凌云却很在意这事,似乎很担心宋朝朝记恨温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