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青眼,平步青云。
原来置身事外,能看得这样清楚。
他从来都不是为了她。
校场射箭那日,他说自己需得走向更高处,为了想要守护的人。
她时还傻傻以为他是故意与自己打哑迷,不曾想,那是他早早埋下的伏笔。
何其可笑啊。
谢澜眉心微动,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到如今,他也没资格再说喜欢。
温织宁伸出手,掌心是已经断成几节的玉如意。
出殿时她心神不宁摔了一跤,那柄玉如意也碎了,她慌乱地去捡,扎的满手是血。
那时她捧着碎裂的玉如意茫然落泪,反复喃喃:“怎么就碎了呢?”
玉如意碎,白日梦醒。
原来这才是他要送她的礼物。
谢澜几乎被这血色刺伤了眼,他想替她擦拭血迹,却发现自己手颤的厉害。
温织宁恍若未觉,将碎玉还给他,低声说:“谢澜,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摔伤了腿,一瘸一拐走的很慢,背却挺的很直,身为公主的骄傲不允许她在此刻狼狈失态。
谢澜立即要追上去,却被身边两位侍卫死死拦住去路,“陛下有令,您哪也不能去。”
目送温织宁远去,他胸腔腾起难以忍耐的痛,似心脏活生生剥离肺腑,几欲窒息。
他终于彻底失去她了。
以一种他意料之中的方式,却意料之外的痛苦。
谢澜凭一己之力掀起惊天巨浪,义城案在沉淀十八年后,再次被推到了众人眼前。
清仁帝震怒,秘密严查此事,谢长威与谢澜都被押入大牢,等待大理寺将此案重查。
谢澜的母亲楼雪与谢长风的下属田召进京,带来最有力的呈堂证供。
当年城破之际,谢长风为保清仁帝性命,假装带妻儿潜出城,营造出护送清仁帝秘密转移的假象,调虎离山之计,为谢长威的驰援争取时间。
不曾想,谢长威救援来迟,反咬一口称谢长风未写求援信,早早弃城而逃。
清仁帝大怒,命谢长威捉拿他回京再审,可谢长威将他逼上茵山,一把火烧的毫不留情。
谢长风有口难辨,落得个畏罪自戕。
田召带着谢澜,四处逃亡,直到三年前在孟州偶遇前去祈福的楼雪。
从那日起,他们开始计划为谢长风翻案。
也是那时候,谢澜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弟弟,叫谢易。
他自幼体弱喜静,容貌身形与谢澜却相差无几,所以在一次看似寻常的外出祈福中,他与谢易换了身份。
为掩人耳目,“谢易”的身体逐渐好转,不再日日深居简出,甚至对骑射习武颇感兴趣。
谢老夫人见到楼雪时脸色发白,活像见了鬼,“你……你不是死了吗?”
楼雪微微一笑,“您该问问你的好儿子啊。”
谢易出生那日,谢老夫人让谢长威了结楼雪,毕竟她乃谢长风之妻,是个祸患。
可谢长威贪她容貌,又自喜终于狠狠踩在谢长风头上,便没下手,偷偷将她与谢易一起送去了孟州,瞒的滴水不漏。
楼雪假装失忆屈意迎合谢长威十八年,就是为了活下来,为了真相大白这一日。
义城一案结的匆忙,清仁帝最初想起谢长风总是愤怒,后来又忍不住怀疑。
他们年少相识,十数年交情,谢长风曾信誓旦旦甘愿以命相护,为他铺入京登帝的路。
义城至关重要那一战,他真的是弃自己而去了吗?
可他不能细想,此案已结,不容置喙。
直到今天。
他看着谢澜坚定的目光,心中似有千金石落下,重重地、轰然落地。
这个恩典,是赐给谢澜,也是给自己。
清仁帝看着田召呈上的谢长风绝笔,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那时候京城大变,接到父皇密信的他正要带兵救驾,却遭大皇兄截杀,他受重伤昏迷,丝毫不知谢长风写下血书后以一人之力对抗千军。
那血迹早已干涸发硬,在十八年之后,终于呈到了真正该见到的人面前。
他以血述,温兄,我绝不负当日誓言。
清仁帝双目赤红,将手边砚台狠狠砸向谢长威,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谢老夫人吓得浑身发抖,求饶的话说的哆哆嗦嗦,终究无济于事。
当年她为荣华富贵选择粉饰太平,如今恶有恶报,也没冤了她。
谢长威一家全部被押入大牢,清仁帝下了狠手,男丁斩首,女子流放。
谢长风一纸诏书,还了谢长风清白。
楼雪掩面而泣,仿佛要流尽这十八年来的眼泪与痛苦。
至此,谢澜所求的真相大白终于到来。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快意,相反困顿痛楚更甚,每晚辗转反侧,想的都是温织宁。
她流的泪、受的伤都历历在目。
翻案那一日,谢澜终是忍不住去云芜宫寻她,可殿门紧闭,怎么样都敲不开。
接风宴那晚夜深露重,她在殿外等了数个时辰,原来是这般痛苦煎熬滋味。
天边晨光浮现那一刻,谢澜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失去温织宁了。永远。
他整个人像瞬间被抽空,向来挺拔的身姿此刻颓然潦倒,赤红双目终于落下难以隐忍的、姗姗来迟的泪,似决堤般,汹涌而下。
宫门口,温识昀似乎等他已久。
两人共上高楼,一路无话,直到站定在最高处,温识昀同他说恭喜。
谢澜如何听不出其中疏远,垂眸等待后文。
温识昀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他,“织宁让我转交,她说你既用她做了利刃,便不必送她此物。”
这柄匕首,是去年马球场上他赢的彩头。
那时候他身无长物,唯一拿的出手的唯有此,堪堪配得上尊贵又美好的她。
可到如今,只怕在她眼中他做的事事是算计,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