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顶楼的阳台积着许多水洼,不多时郝青雨的平底鞋满是泥泞,她身侧的许溯裤脚上也溅着星星点点。
恐左耳淋雨感染,郝青雨匆匆地跑到楼道里,她半蹲在台阶上,扶着发酸的膝盖喘着气。许溯干脆把口罩摘了下来,手臂横在嘴前浅浅地换气。
阴凉的天气里,两人皆是大汗淋漓。
许溯在屋檐下疲惫地调整好相机背带,朝着楼道走去,抹了一把脸,口红被蹭掉了大半。
二人看着对方的头发黏成一缕缕,杂乱地贴在脸上,很是滑稽。
他们别开头,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笑息,另一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逐渐的楼梯走廊里传来回音,二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郝青雨捂住痉挛的小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唇釉,递给许溯。
她摆了摆手,没有接过。
许溯:“心情好点了吗?”
郝青雨下意识点头,随后反应过来,诧异地看向许溯。
“我高三有很长一段时间很焦虑,那种精神状态和你的很像,”许溯用力地咳了咳嗓子,挤出一点声音,“我那时真的是寝食难安,有段时间难受得吃什么就吐什么。”
郝青雨:“然后你就……学会了跨楼?”
闻言,许溯笑着摇摇头,从衣兜里拿出一板金嗓子,含了一片。
他眼神迷离地望向楼梯口那块阴暗的天空,目光似乎就要透过云层。
“我们学校顶楼是不上锁的,我那段时间就喜欢跑到教学楼顶端发呆,我总觉得我在未来会成为醉倒在泊油路上的老许。”
忽然听见耳熟的摇滚歌词,郝青雨挑眉,仰头看着倚着铁栏杆的许溯,他的脸隐在昏暗里,看不真切。
她拔出唇釉,往自己发白的唇瓣上涂抹。
郝青雨:“是这样的,学姐最后都要嫁给王八。”
许溯笑着耸肩:“对呀,有一天我就想,我干什么不能成为那个王八。”
雨声渐弱,天仍是阴的。
“所以我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我要上北大,”许溯说着说着,忍俊不禁,“但是我那时候的成绩,就只能够着一个末流的211学院。”
她抽出一根烟,问:“介不介意我抽一根?”
郝青雨盯着那根蓝白色的细烟,缓缓起身,那双狭长的眼睛在不见光的楼道里显得分外阴邪,她猛地凑到许溯面前。
她的脸部轮廓不如寻常女子一般柔软,凌厉的骨骼,柔情的皮相,剪短发会被人误认成一个长得很精致的男生。
许溯受惊似的腰背往后一靠,堵在围栏上,垂眸盯着那张越发放大的脸——斜飞入鬓的眉毛与繁长的眼睫丝丝分明,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觉得自己的咽喉炎更加严重了。
郝青雨撩起眼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侧过脸,叼走他指间夹着的烟,整个人往后一退。
良久,许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成年了没有?”
“去年中秋成年的,”郝青雨嘴里的烟随着唇瓣上下地颤动,“你嗓子不好,我不抽。”
许溯问:“你的名字是不是因为和中秋节有关?”
“我这一辈是青字辈,雨是因为出生那天我妈一醒来就听见雨声。我哥叫青灯,听着挺鬼里鬼气的,原因是我妈一睁眼就看见头顶的灯。”
郝青雨取出嘴里的烟,宝蓝色的滤嘴上沾染了一圈撕裂的橙红。
“你好歹有211垫底,”郝青雨手里转着烟,“我呢,只有公办二本,还要小心掉到民办,到时候读大专。”
许溯:“试试。”
约摸是今天听多了这个词,郝青雨颇有些敏感,她直直看向许溯,眼中似乎有什么在跃动。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许溯指了指天台的阻拦墙,他们出发的那栋旧楼早被更高的楼层所淹没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吧?”
许溯嘴里的金嗓子彻底化了,冰冰凉凉的,刺激着他的嗓子,他说话似乎有些更艰难了,遂转身下了楼梯。
郝青雨跟着他下楼,行至拐角处,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本白皮书里的图片,那一间间古色古香的道观寺庙,那一座座春花秋月的绵绵山峦,那里比此地更加高尚的人文,那些她从未想过的、探索过的领域。
那些跳出她家乡的未知。
郝青雨忽然想起一幅图——她小时候很爱看书,尤其热爱绘有彩图的《小王子》,她印象里最深刻的是那颗长满了猴面包树的星球,无它,因为那副图最漂亮。
她其实很难读懂《小王子》,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不论是狐狸的驯服还是最后那一道白光。
小时候,她好奇小王子是否回家,不知道星球上的玫瑰怎么样,不知道星球是否还藏着猴面包树的种子。
长大后,她不知道高考意味着什么,她看过太多人对高考的态度,她的家庭也并未给她太大的压力,高考不是唯一一条出路,但是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高考成绩背后选择的学历是打开捷径的钥匙。
为什么那个邻居不去寻找种子呢?是懒吗?不见得,任何一颗星球都埋着猴面包树种子,只是主人们不知道罢了。最后那颗星球被猴面包树束缚,主人们便失去了立身的根本。
一颗颗种子深埋地底,一个个高调的分数线忽远忽近,骤然被白光淹没,一声炸裂的响雷,郝青雨睁开眼,她看到了那块阻拦墙下砌着的水泥板,板上是她的右脚尖。
“我想考你的大学。”
到最后一坎台阶时,许溯听见身后的人说。
不等许溯做出反应,郝青雨三步作两地越过他,跳下了楼梯。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若无其事地走出楼道,发现对面是那名一开始遇见的白发婆婆。
白发婆婆笑着问:“玩回来啦?”
郝青雨走进店铺,发现婆婆是卖腌制品的,话梅陈皮等都被放在玻璃罐子里,罐子有半人高,都陈列在婆婆屋子里横了整面的柜子上。
她问:“老嫲,陈皮怎么卖?”
白发婆婆拄着拐,慢悠悠地拿起一个白瓷花纹碗,走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