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州以西,荣郡城。
本就阔绰奢华的节度使府,被御赐金字牌匾、鎏金行书门联衬得更加熠熠生辉。
而在这样偌大的府宅里,宁云兮却是一个渺小的存在。
她肌肤皎白如月,姿色天然。脸颊微粉,有如春桃。细眉宛若嫩柳,腰肢纤似苇茎。
然而,这国色天香之容,却被裹了粗布凡衣,去了粉泽,隐藏于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低微得不能再低微的尘埃里。
彼时,她还被唤作奚芸。
四更天的覃房中,她正睡得酣甜,一阵寒意却如冰刃一般往她身上狠命扎来。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中看到了丫鬟孟浣儿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床前,手里还拽着半截本就单薄的棉被。
“睡的可舒服?”孟浣儿负手而站,笑盈盈地问。
奚芸揉揉眼睛,回答得简短而精辟:“还行!”
话音刚落,孟浣儿放下棉被,忽地从背后抽出执了鞭子的右手,鞭子一起一落,在她身上击出“啪啪”的响声。
“现在呢,还舒服吗?”
眼见第三鞭就要落下,宁云兮却眼若炽焰,抬起手毫不客气地钳住了孟浣儿纤细的手腕。
“你变态啊?!姑娘家家玩儿鞭子!”
这反抗来的触不及防,孟浣儿一时间竟也被吓得不轻:“你……你想干嘛?”
回想起这十年来的欺凌,每次她都逆来顺受。
可如今,满身的伤痕让她明白: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早睡一刻就是一顿板子,晚起一会儿就是一顿鞭子,我是沙包吗,你们想打就打?我警告你,从今天起,谁要是再欺负我,我定双倍奉还!”
说罢她反手一甩,孟浣儿柔弱的身躯便“咚”地一声被甩到地上,疼地大叫一声。
她手腕已经严重红肿,若是宁云兮再用力一点,或许此时已然骨裂。
反了天了,究竟谁变态啊?
孟浣儿连喊两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连灰尘都来不及拍,便捏着疼痛的手腕急冲冲跑出了房间。
“呵,又告状去了!”望着她狂奔的方向,宁云兮不免有些懊悔:“我还是太仁慈,刚刚就应该对准她脸部狠狠地揍啊!”
天色昏暗,府院中有掌了灯笼的护卫还在巡逻。
宁云兮知道,尽管今天反抗了孟浣儿,但她这寄人篱下的处境决定了,她反抗不了本来属于她的杂务。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正往前院走去,昏昏沉沉中,那臭味熏天的夜壶味道在她脑海里冲撞,恶心地让她忍不住犯呕。
突然,夜空中一颗流星滑落,在星际间留下灿烂的一尾。
她当即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着许下心愿:“希望有朝一日,永不再倒夜壶!”
她此时的心愿,也就如此简单。
可环视着奚府高耸的围墙,像个巨大的牢笼一般;再想想身无长物的自己,刚刚的心愿,又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前方书房内的灯光却让她绷紧了神经。
这么早,书房怎么会有人?
宁云兮脑子灵光一闪,原本的睡意也没有了。
冥冥夜色中,她抬动轻盈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往书房方向挪动……
而此时,书房里的争吵声此起彼伏。虽说嗓音有被刻意压低,但却句句掷地有声。
“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除之而后快,除之而后快,你偏不听!说什么他一个病秧子不足为患!现在可好,一旦他在朝堂上立稳脚跟,一切就来不及了!”
片刻的宁静后,一声轻笑却传来。
“那也得他能立得稳才行!”
宁云兮不难听出,这声音一个是奚常山,而另一个,则是荣郡太守白檀。
奚常山话音稍顿,继续道:“放心吧,此番他到剑州,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白檀语气还是显得有些担忧:“回京不到半年,他就和柳珅来往密切,差点就接管了刑、户二部。连禁军第一高手凌巍,都被圣上指派给他做贴身侍卫。常山兄,此人不简单,咱们一定要好好谋划,万不可轻敌啊!”
奚常山眉心一凝,深邃如潭的眼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一丝焦灼。
“的确要好好斟酌斟酌!”他手负身后,在静谧的书房内来回踱步,少顷后又回头看向白檀:“望州这枚棋子,是时候动一动了!”
白檀立即心领神会:“我即刻安排!”
忽而“阿秋”一声,一个喷嚏突然又响亮,让书房内原本静谧燃烧的烛火都为之一动!
正交头接耳的两人骤然警惕,距离都拉开了不少。
“谁?”
宁云兮急忙捂着嘴巴却已经来不及了,暗自扶额嘀咕着:“都怪那个该死的孟浣儿,害我受了些凉!”
奚常山当是有贼人入府,正欲招手唤出护卫,却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素色的身影缓缓走入。
“是你?”
奚常山刚抬起的手倏而放下。
看到一脸镇定自若,款款走进来的宁云兮,奚常山脸上的表情可谓五彩斑斓。
若是一般人,杀了便可。可这人,却偏偏是……
“是我!”
看到奚常山恼羞成怒的模样,宁云兮非但没有紧张害怕,反而更加得寸进尺更加大摇大摆地走到奚常山跟前,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前方桌案上的一只名贵狼毫。
奚常山语气冰冷:“你倒是淡然,怎么不跑?不怕我杀了你?”
“跑不过!”奚芸放下狼毫,眼神坚定:“舅舅你也不会杀我!”
令奚常山惊异的,不是她面对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依旧面不改色心不乱,而是……
她这十年来的失忆,难道都是装的?!
“我真是没看出来,你这小丫头片子年龄不大,心机颇深!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演了整整十年?”
白檀已经拔出了剑对准了宁云兮。
“常山兄,你还废什么话?这丫头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