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孙府后门的长街更是一片寂静,不见半点儿人影。
前两日孙府大乱,府中护卫们在事后争相推卸责任。一群人推来推去各说各的,反而是当时并不在场的李晋成了背锅的倒霉蛋儿。
领班护卫一声令下,收了李晋的剑,又将他赶去孙府的后门。悲惨如李晋,这内院护卫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就又变回了那个整日守在后门无所事事的门丁。
李晋心中虽然憋屈,却又无从与人说起,只好将委屈都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半个时辰前,李晋刚与上一个门丁交了班,现下正靠着墙,默默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皮半耷拉着,看上去似乎快要睡着了。
霎那间,一道突兀的车辙声响起,惊得李晋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赶忙张望四周,只见左侧不远处,一辆好似由纯金打造而成的马车正朝着孙府后门驶来。
李晋认得那辆马车。
或者换句话说,在桐县里,没有人不认得这辆鎏金马车。
它是那么地明亮,好似一颗东海郡出产的上等夜明珠。在今日这般漆黑无边的夜里,竟比寻常见到时还要亮上三分。
李晋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也正以不同于寻常般的速度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鎏金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李晋迅速地弯下了身子,他只觉得自己身后像是有块滚烫的烙铁,压得他的腰一弯再弯,直不起身。
紧接着,一双宝相花纹样的乌色翘头缎靴步入了他的视野中。
那翘头缎靴的主人压低了声音,直道:“开门。”
李晋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来不及多想,战战兢兢地为眼前的人打开了后门。
可那翘头缎靴的主人却并非孤身前来,他一人走在前,身后还跟了三双大小不一款式各异的鞋履。
李晋死死咬着唇,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半句话都不敢说。
直到后院大门被最后一个进去的人从里面轻轻关上,李晋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
*
孙府内,入目宽阔,灯火尽灭,空留月影。
那翘头缎靴的主人左顾右盼,确认过附近无人后,才停下了步伐。
他回过头,不再压着自己的声音,轻快地与身后带着面具的三人道:“凌侯爷的钱真是没白花啊,那守着后门的门丁竟真被我们这一套路数给糊弄了过去。”
面具下,宁云嫣微微皱起了眉。
季乘风平日里看着与她年龄相仿,嗓音更是同百灵鸟一般清脆。可他今日却顶着这张仿照关县令易容出来的老男人脸,再配上那声音,倒是叫她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了。
“那是自然。”凌知许应道,“也亏了那进宝阁里的货备得充足,不然还真不好在短时间内弄出这么一辆能以假乱真的镀金马车。”
他们从市集回去后,便将遇到的事讲与凌知许听。凌知许当机立断,提议与宁云嫣二人再亲自走一趟孙府,探探孙县丞是否真如市井所言那般失踪了。
凌知许此话一出,反对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两个。
季乘风先是嚷嚷着“人多力量大”,又东扯西扯一些没由来的事,“要挟”凌知许带上他一起。
祁钰则是恐此行再生变故,一定要宁云嫣带上他在身侧。
他称自己对世间草药如数家珍,还懂得医术和一些偏门的土方子。若是能提前备齐些用得上的药粉带在身上,也不至于半点儿都派不上用场。
凌知许本就对祁钰所学的医术感到好奇,便干脆允了他二人的要求。
不过孙府里人乱且杂,府上的护卫们怕是也记住了宁、凌二人的相貌。再加上祁钰不会轻功,他们便不好再像上次那般潜行而入。
季乘风灵机一动,提出由自己易容假扮成关县令,带着三人一同混进孙府。
但想伪装成关县令,可并非只是换张脸那么简单。
桐县内人尽皆知,关闲的府上有一辆价值不菲的鎏金马车。
他对那辆鎏金马车甚是喜爱,但凡出门,必定要乘这辆马车出行。凌知许此次前来暗访桐县,也是因为这关闲太过于奢靡无度,引起了都京的注意。
毕竟一个小小的县令,月俸不过几百两银子,家中怎可能会这般富裕?
作为大洵侯爷的凌知许则不同。
正如他所言,他在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金银之物。
凌知许大手一挥,从进宝阁购置了批金箔,又重金雇了几名巧匠。不过一个下午的工夫,就将普通的马车大变了个模样。
来孙府前,季乘风一人易了容,宁云嫣与祁、凌二人则是带上了银质面具,伪装成小厮的模样。
但四人万万没想到,孙府中护卫虽多,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还坚守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似乎都早已回了房歇息。
四人心中怀着疑惑,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行至孙府主屋的门前。
季乘风目光一转,与三人道:“这孙府里的人好生奇怪,自家老爷人都不见了,他们也不赶忙外出去寻,怎地还能这般在榻上安睡?”
凌知许闻言,淡淡应了句:“今日搜过了这孙府,便能知晓一切答案。”
宁云嫣斟酌片刻,才侧过头看向凌知许,问道:“凌侯爷当真确定,我们能在孙府找到想要的答案?”
凌知许却含笑未答。
宁云嫣心有无奈,却也只得叮嘱祁钰,让他离自己再近一些,以防不测。祁钰则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他低垂着眼,抬手紧紧攥住了宁云嫣的衣袖,像极了山间受惊的小鹿,惹人万般怜爱。
见此情景,季乘风不屑地撇了撇嘴:“宁姑娘不必担心,今夜有凌知许和小爷我在,定然出不了什么乱子。”
宁云嫣笑道:“那便借季公子吉言了。”
*
一面屏风隔两界,孙府主屋内的景致,与宁云嫣昨夜趴在屋顶上看到的并无二异。
不过宁云嫣现下走在这屋中,倒是能瞧见那屏风上描绘的内容——梧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