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已行一日,天色渐晚时,大雾散尽,只留夕阳余光,金灿漫天。
饭店招牌旁依稀能看见煮食的热气,袅袅浮在空气中。
麻利的老板娘虽已半老徐娘,但仍能看出年轻时姣好的容颜。此时她正倚着桌子和三五客人开着难登大雅的玩笑。
马蹄声及近,只隐约听见一阵勒马声,自远处奔来一匹通体如绸缎般亮泽的马儿停在店前。
霎那间,马停人落。
老板娘一边拍掉企图吃她豆腐的油手一边往外看,“哟,两位客官里面请。”
她眼神示意店小二栓了马,便笑脸相迎的将来人往里招呼。
两人并肩走进来,捡了一张方桌坐下,老板娘风情万种的走过来,细细打量起来人,只见一位身披鹤氅,头冠一块白玉无瑕,清秀儒雅间又给人不容侵犯之威严。另一位少年一袭淡蓝长衫,眉眼之间,灵动俊朗。
两人间脱俗气质似浑然天成,由不得叫人多看了几眼。
老板娘手里拿着手帕,不由掩嘴一笑,说了句,“好一对儿璧人。”
宋菀繄听罢,心里一怔,没敢去看吴用,只是强作镇定,笑道,“老板娘此言差矣,我堂堂少年郎,并非女娇娥。”
谁曾想她说完这句话,老板娘竟哈哈大笑起来,她道,“我凤娘开了近二十年的店,红尘里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会将小娘子误作郎君?”
说罢,往宋菀繄胸口上摸了一把。
菀繄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下意识护住胸口,慌张道,“你……你这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老板娘觉得调戏小娘子颇有意思,一时之间笑的前仰后合。
一旁的吴用看不出表情,他只沉静的甩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冷声警告,“店家莫要再嬉笑,我等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
老板娘这才渐渐敛了笑容,将银子往衬衣里一塞,含情似的眼睛在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最后说道,“得了,您稍等。”
“倒也奇怪。”老板娘走后,菀繄自顾说,“我先前来寻先生时,路上遇到不少人也没有败露,就连杨制使和大和尚也被我蒙骗过关,这老板娘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儿身的呢?”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发现并无不妥之处。
吴用看着她,知道世间女子没有不爱美的,于是带了些宽慰的语气同她讲,“你跟在我身边,出征在外,峰火炊烟,实有不便。等上了梁山,一切安顿好,给你换回女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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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未耽搁,抵达青州大寨时,天正是黎明,两人从马上下来,携一身露水。
吴用身子一时不稳,菀繄连忙扶住他,一时惊慌失措。
吴用稳了稳,隐去胸口的疼痛,他道,“我无事,不必担忧。”
说罢,匆匆向着大寨内走去。
菀繄看着他的身影,心绪复杂。
帐内。
此时的宋江独自坐在帐内虎皮椅上,对着面前的地图,满面愁容。
左手旁的蜡烛早已燃尽,他看着盯了一夜的地图,并没有看出花来,心底的疑问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来青州已经一个月了,战事毫无进展,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该以何脸面面对梁山众兄弟。
正苦恼间,只闻帐前守卫的士兵说了一句军师,他抬头,只见吴用风尘仆仆的踏门而入。
“哥哥。”
宋江大为惊喜,连忙起身迎接,“军师!你怎么来了?”
“小弟日夜忧心青州之战,便不顾二龙山兄弟阻拦擅自决定来这里,没有提前告知哥哥,还望哥哥见谅。”
“军师一路奔波,伤势如何?身体可吃得消?”
“劳公明哥哥记挂,已经无大碍了。”
两人见面说了会儿话,宋江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宋菀繄。
“这位是……”
“哦。”吴用道,“这位是我的学生,也与晁天王也有些渊源,这孩子命苦,又自小与我亲昵,便将她带在身边了。”
宋江恍然点点头,“既与晁天王和军师有此渊源,那便是我宋江的兄弟,来,快请坐。”
宋菀繄见宋江说起话来一字一顿,句句诚恳,颇有一种八十岁老人劝解年轻人时的语重心长,忍不住想笑,便故意打趣道,“头儿,你叫错了,俺是女娃娃。”
没待宋江反应过来,吴用朝她头上一敲,“好好说话。”
宋江大悟:“如今天下不太平,一路凶险,男扮女装,宋某理解。”
菀繄吃了吴用教训,不敢再开玩笑,只是客客气气的敷衍了一句:“早就听闻宋押司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吴用问宋江:“今形势如何?”
宋江沉吟道:“呼延灼大败后一路逃至慕容府邸,那慕容狗贼明知呼延灼是败军之将却贸然收留,竟不怕官府怪罪。”说罢,抬头看了眼吴用,“不知道这慕容狗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用沉思片刻,道:“想必是借助呼延灼之力来收复三山好汉。”
正说着,一小厮前来报信。
“报!”
“何事?”
“宋将军,军师。小的日夜监视慕容府邸,就在今日发现慕容知府的一个贴身仆人赶去京城,被小的们扣住了,从他身上发现了一封送给蔡京十万火急的公函。”
宋江道:“公函在哪,快快拿来。”
……
宋菀繄出了帐子,抬头只见天空湛蓝一碧如洗,广阔在眼底蔓延,望不到尽头。
对于吴用分析的战事谋略,她一知半解。但仅凭借几句话,便解了宋江长达一月的思虑苦恼,这是先生的本事。
她想着,对吴用的敬重之情上又多了几分敬佩与骄傲。
可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天下不太平就会有战争,有战争必有伤亡。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
似乎历史的长河再怎么演变,用战争换取和平是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宿命。
站的久了,寒气顺着衣领和袖扣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