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四周壁垒封闭,严丝合缝,往来都是无枝可依的幽魂,且都面容不详,而能看清楚相貌的幽魂,必定是在生之时有所渊源。
澹月看见她的一瞬间,就觉得难以置信,之后再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的原身是人偶,算不得人,怎么会成为幽魂?而后她转念一想,或许幽魂只是一丝执念在此徘徊,称不上是灵魂还是什么其他。
“过来我这边。”
人偶朝她吐气如兰,魅惑似的开口,可她分明面色麻木,嘴巴都没翕动,声音空灵致幻,传到澹月耳廓里,宛如一道催命的符咒驱使她前进。
散兵不紧不慢拽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拉,语气带有些微不可一世的轻视:“啧,站住。”
尽头站立的与澹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幽魂,那不过是「边界」里的怨气积攒起来对付外来之人的手段,会变作他人心中最牵肠挂肚之人,吸引你过去他们身边,随后就将你吞噬。
澹月头脑晕晕乎乎,原主的身影渐渐远了,最后消失不见。
“真是愚不可及。”散兵轻嗤一声,揽住她下坠的身体,将她放在地上靠着墙壁,他则在附近逡巡一圈,寻找出口。
他曾在深渊之中为冰之女皇探索数年,「边界」在深渊的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散兵很快找到了出口,回到地面时,却看见一位不速之客。
魈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是往生堂的摆渡人到冒险家协会寻求帮助,他恰好经过璃月港,听说是在胡桃身边的人在无妄坡失去了联系,他便赶来了。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而后散兵旁若无人地走到澹月身边。
魈见那位头戴市女笠的少年欲带走她,身上傩面陡然晃动,散发荧绿的危险信号,他抻长手臂阻拦住少年的身影。
“你是何人?”
早在望舒客栈,散兵就对他的气息了如指掌,他曾在澹月身上留下印记。
他不予回应,只是微微一低头,垂下的纱帘挡住他狂狷的眼神,旋即他压低嗓音道:“你这问题很无趣,是明知道答案还多此一举,还是真不知道呢?”
魈放下胳膊,身体挡在昏迷不醒的少女面前,“多说无益,我会带她离开,你最好也尽快离开这里。”
说罢,他转身想将人扶起,身后陡然一股强劲彪悍的掌风袭来,雷电之力惊起水洼,磅礴的紫雷在水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魈侧身避开,那人见缝插针便一把将澹月抱走,牢牢困在身后。
“该离开的人是你。”
两人站在对立面,不知缘由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甚至大打出手,偏偏他们争夺的对象浑然不觉。
澹月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两位攻略对象针锋相对,好奇心使她继续看下去,然而保命要紧,他俩都快用眼神杀死对方了,她只好假装悠悠转醒的模样。
“你们……都在呢?”
手腕被人扣住,散兵的眼神里满是怀疑和轻蔑,全然就是一副“呵你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的样子。
魈看上去比他平静许多,面色波澜不惊,语气也平和:“听往生堂的人说你在无妄坡失踪了,胡桃找你许久了,你怎么会在秘境之中?”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出去以后再说吧?”澹月一门心思想着逃离,一面是早就完成任务的前攻略对象,心情复杂多变,疑神疑鬼。一面是目前新的任务对象,温柔和煦,情绪稳定。
怎么就让这两人碰上了?
魈颔首:“你过来,我带你出去。”
“行。”
身边的散兵神色不虞,脸阴得像煞神:“你敢动半步,就死定了。”
“……”
澹月左右为难,干脆直接用胡桃教过的办法,强制关闭了「边界」的大门,三人被送回了无妄坡。
刚落地不过三秒,她就被散兵连拉带拽带走了,不管不顾的架势,让澹月很担忧自己的前景,她还不忘向身后的魈报平安,甚至说下次再当面感谢他。
散兵掐着她肩膀的力道越发沉重,直到将人带到某处愚人众的据点,才将人往地上一甩,还没松手,又改了主意,把她丢到了床上。
“嘶,散兵,你轻点会死!”她气得不行,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少年取下斗笠,搁置在一边的桌上,旋即喝了口水,企图心平气和与她交谈:“你还真可笑,事到如今还在想着怎么才能骗到我吗?”
是他心存侥幸,竟然还会相信一个满嘴谎言的人说的话,从再次遇见的那一天起,他就应该把她关起来,或者把她的嘴封上,这样她才不会忤逆,不会逃离。
澹月觉察到他极端的情绪,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
“是吗?”
散兵脚下的木屐踩在木制地板上,他象牙般白的小腿踩上床沿,欺身而下,逼近她的脸庞,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眸子,淡色的嘴唇轻轻翕动:“早已发生过的事不用辩解,我说过了,我不信你。”
她没忍住往后一缩,蓦地想起,小人偶时期的他便是生性多疑,她将他的天性释放,复又如同造物者一般做出另他性情大变的伤害,最不应该害怕散兵的人,就是她。
于是澹月心一横,手覆在他撑着床面的手背上,语气无比诚恳:“稻妻发生的那件事我确实无话可说,可我的本意从来不是放弃你,只是我也没有选择,我再次醒来已经在璃月了。”
……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散兵冷笑,抽回被她握住的手,嫌恶般甩了甩,“这不过都是你害怕我,随口编造的鬼话,我不会当真,就怕你自己会信以为真。”
“我没编。那你说,你想听什么?”澹月有心无力,干脆横躺在了床上。
舒坦!
整个床上都有来自散兵身上的气味,阳光的味道,也有鲜血的腥味。
少年单脚踩在床榻上,胳膊支着那截裸露在空气中的膝盖,肌肤白得病态,他眼尾处多了一道极其深的暗红阴影,如同泪痕。
他泰然自若:“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不过刚才那位对我大打出手,倒是有意思得很,你跟他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