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话语,冷冷地坐在高处,俯视万物。
他是大周王朝的天子,是万千百姓的君主。
在那之后,小太子常常躲着不肯出门,一到雨日,他便悄悄溜进未央宫,一个人在先皇后的房内待上许久。
日子虽是平淡却过得极快,早已数不清小太子在这深宫中度过了多少个雨日,多少个晴天。年岁渐长,太子的性子也越发稳重,不再时不时地往未央宫跑,不过每年皇后忌日,他都会在未央宫呆上一夜。
冬日午后没什么寒意,阳光暖暖地洒在屋檐,太子坐在门槛上,凝望着不远处一株只剩了枯杆的桃树。
“延哥哥!”他恍了神,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他了。
突然,一个小巧的身影蹿到他跟前。
他缓缓抬起头:“阿簇?你怎会入宫?”
眼前的少女弓着腰,腰间的桃粉色流苏直直地垂吊着,在空中肆意晃荡。
“陛下让我来与你作伴呀,见到我你可欢喜?许久未见你倒是…”
太子听到这儿脸色瞬间阴沉,冷声打断,
“别提他。”
林簇拍了拍他的脑袋,转头偷笑道:“好啦好啦我不提,延哥哥,我这次进宫就是想与你商讨个事儿——”
“何事?你说。”
林簇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几个手指不停地打转,
“你今年多大岁数啦?”
“及冠之年。”
“我也及笄了。”
李余延被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眉头微微皱了皱,略带疑惑地望向林簇。
林簇即便背着身也能感受到身后那灼人的目光,立刻搭上了下句,
“再问你,我俩相识多少年啦?”
“你出生那日我便抱过你。”
“那…”林簇轻轻地转过了身,神情已与方才完全不同,两汪暖漾的湖水于她瞳孔之中微漾。“陛下说要将我许给你做侧妃,可好?”
听到这儿,李余延猛地站起身来。
当朝太子太傅乃皇后之兄,而林簇,是太子太傅唯一的女儿。那年尚在孕中的太傅夫人卢氏,随太傅入宫探望久病初愈的皇后,谁知正巧破了羊水,只好在瑶光殿生下了林簇。后来林簇便被送到宫中与太子相伴长大,他们像兄妹,像挚友,却唯独不像夫妻。皇后离世前三日正好是太傅生辰,林簇回了林府为父亲祝寿,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一次离别,竟别了整整八年。
“阿簇,我还不愿娶妻…况且,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你是知道的。”李余延对着林簇说话,眼神却直直地落在那一株干枯的桃树上。
林簇微微低头笑了笑,那一笑,温人肺腑,似乎连百年寒冰都能捂化,只是这般动人的美景,没能入得了眼前人的眼。
“那…”她挪了两步,恰恰挡在了他的目光之前,让他逃无可逃,“就当作我换了种方式陪着你,好不好?”
“延哥哥,我知道,这段日子你过得很苦,你没了娘亲,可你还有我…那日皇后娘娘薨了,我跪着求爹爹带我入宫,因为我知道,我的延哥哥身旁再也没了别人,我的延哥哥需要我,我得去。可爹爹告诉我,娘娘走了,他也在这宫中没了位置,这太傅还不知能做几日…爹爹说,从此以后我们都没了倚靠,我不能再与你添麻烦,不见你,便是对你最好的帮衬。所以我忍了八年,延哥哥,八年了,我们八年未见了…你不知今日陛下召我时我有多欣喜,延哥哥,我想日日陪着你,就像八年前,在这个院子…”林簇说话是极温柔的,带有江南烟雨所特有的柔情。
泪水浸湿了李余延的眼眶,模糊了眼中女子娇俏的模样。他想开口劝说,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力量停靠在嘴唇上,林簇用指尖抵住他的嘴,温柔地望着他,那眼神好似软桃一般柔嫩而又缠绵。
“就当你应了。”
她没留给他思量的时间,转身走了。她很少这般果断,可如今这事儿,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情谊。
她的身份本可任选个世家儿郎做嫡妻,可她不能让她的延哥哥这般倾颓下去。自从两任皇后先后离世,宫里宫外就传了些闲话,说这东宫里啊,住了个丧气的主儿。
李余延没作声,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娇人离去。今日她穿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裙,裙尾被微风吹起,仿佛一树桃瓣散入空中,给了无生机的死冬送来春的生意。
是啊,八年了,那时的她还梳着总角,与自己在这院内玩闹,怎么恍然间,她已及笄,长成了这般模样。
人已离去多时,风中却残存着她身上的香味,久久挥散不去。那是林府特有的桃花香,也是先皇后生前最爱的味道。
果然,第二日一早便传下了赐婚的指令,不过除了侧妃林簇,一同赐下的还有太子妃——中书令苏予呈之女苏未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