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谯。”
“哎,殿下,小的在呢。”阿谯小跑进去。
主子的语气听来有些阴沉:“本王曾起过行刺郡主的心思,只有两个人知情。一个是魏丹峰,一个是你。”
“是……”阿谯一时不知自家殿下要说什么。
“行刺之前郡主也没见过魏丹峰,却早早知道了此事。她不是偏听之人,孟韬纵有挑拨,她也不会全信。所以若要逐一排查她的消息来源,你这一关不能跳过。”
阿谯有些发懵:“小的没有透露过啊……”
“郡主自然不会直接问你。”
“不是不是,郡主就没跟小的说过话,只有郡主身边的碧环姑娘……”
谢乾灵忽然一个冷冷的眼风扫过来。
“碧环问过你什么,你说过什么,可还能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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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阿谯被罚在寝殿门口跪到天黑。
膝盖隔着一层袄子浸在积雪里,寒意深入骨髓。起身时已是深夜,不远处的灵堂只亮了一盏孤灯,阿谯知道那是谁。他忍着酸麻的痛感迈开腿,一步一踉跄地走去。
灵堂门口,他怔了好久,才低低地喊出那句他喊过无数遍的称呼:“碧环姑娘。”
碧环一身缟素瘫跪在灵柩边,回首时眼神黯淡。
“郡主已经……”碧环说着,用眼神指了指灵柩,“我将来要回剑南,你我之事再无可能,你不必再来找我了。”
“哎,我不是想问这个。”阿谯蹙眉走上前去,“我是想问,你以前……是不是利用我试探殿下的意思啊?”
“是。”碧环坦率地承认了。
表情毫无波澜,没有阿谯预期中的心酸抹泪。
“我很早就存有利用之心,是我亏欠你。如今我也无可补偿,你恨我就是了。”
“啊……我……那你对我也就是一点心思也没动过咯?”
碧环毫不留情地点头,加上这样一句话:“你我生而为奴,各事其主,儿女情长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可是,可是……生而为奴又不是不婚配。”
“你若只是想婚配,天底下不止我一个奴籍的女子。”
“你和别人都不一样。”阿谯认真地思考着,“以前各事其主,我给不了你掏心掏肺一心一意,所以不怪你。可现在郡主也已经……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我该死。但我就是想说,你完全可以留在这里,我会对你很好的,现在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碧环摇头,双眸下垂,陷入深深的回忆,“你知道这回郡主和亲,身边有多少人么?我只是三个陪嫁之一,与我一起的还有水芸妹妹和玉芝妹妹,加一个侍卫曹大哥。”
阿谯不解她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但依旧认真地听完并挠了挠头,“我就见过你一个啊。”
“水芸为不泄露郡主的信息,被孟师爷折磨至不得不自戕。玉芝和曹四屈从孟师爷,却在那晚的风浪中被遗忘。玉芝倒是孑然一身,但曹四在剑南还有个夫人,现在应该叫遗孀了。”
寥寥数语就是三条人命加一场死别。
“和他们相比,我只是侥幸走了一条生路。可是为奴为婢都是一样的,你我的一生都牵系于主子的命运。就如我不会轻许他人,也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境况,不要轻言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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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四王府来了个生面孔,自称是宋晔的仆从,要求面见四皇子。谢乾灵面前,那人递上一封信。谢乾灵目光扫过麻纸封皮,一行“吾弟宋昀亲启”落入眼帘。
“我家大人远在洛阳,传家书多有不便,所以想冒昧劳烦殿下。”
宋晔不是京官,在洛阳的驿站无门无路很正常,因此谢乾灵并未多想,只道了一声“好”。
当晚,谢乾灵挑了个只有碧环在场的时间来到灵堂,抬起棺盖,把信封塞进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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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时间,宋墨成长子宋晔敲响了登闻鼓,状告镇南侯齐冕私铸假.币、私加税收、违制建府。按制,右监门卫将宋晔带入后堂上奏三司。
消息传到朝堂,龙颜震怒。
谢乾灵终于明白宋晔为何要托他传信。然而为时已晚,谢乾灵还未及提醒他一句“圣意不可违”,宋晔已经身在大理寺。几日后,谢乾灵再想提醒他,又被告知宋晔已经身在大理寺狱。
眼线探知,这几日内,齐冕曾私下面圣。谈话内容大意如下:
齐冕对皇帝说:“假.币一事内情未曾公开,尚且可以理解;可这另外两项,分明是子虚乌有。臣问心无愧,此人偏偏罗织起这些罪名来,其心可诛啊。”
皇帝对齐冕说:“贤弟的话,朕自然是信的。你就是真要多收点税,建大点府邸,也没什么。这江山本就有一半是你打下来的,想当年……”然后就是一大段对过往峥嵘岁月的回忆。人老了总爱说这些。
谢乾灵知道,齐冕和他那父皇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前朝末年相约起事的时候,齐冕没把他爹当皇帝,他爹也没把齐冕当臣下。齐冕在少时的谢乾灵眼中,只是一个和爹爹并驾纵马指点江山的叔叔。
所以只要他父皇还坐在皇帝的宝座,齐冕就不可撼动,也不宜撼动。
可是宋晔撼动了。上一回郡主是私下面圣,对外怎么宣称都可以事后再编。可是登闻鼓一响,事情就被摆到了阳光下。
这意味着原本□□的权力,将受到臣民舆论的掣肘。
数日后,宋晔“诬告朝廷命官”一案在大理寺审结。案卷记录了宋晔的供词,大意是说宋晔“为掩盖其父任司户参军期间的贪墨之罪,以县令的职务便利伪造账目,意图嫁祸”。判流刑。
四王府有幕僚颇具反讽意味地评价:“这罪名定得妙啊,一面解决了宋晔,一面还填上了侯爷治下财税的漏洞。”
宋墨成已死,最多只能再抄个家;宋晔流刑也是有期限的,至少留得青山在。但后来皇帝过问了这件事。看完卷宗后,皇帝觉得贪墨、私加税收、诬告命官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于是随手批了一句“改斩首”。又得知宋家还有一子一女,本欲株连,但阆中防治瘟疫返京复命的巡查使唐乐知却上奏:“宋氏次子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