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十里弄堂。
黄栀在这里生活到小学毕业,初高中六年在父母单位所在的城市读书,父母六年的时间都在‘出差’。
所以高考一结束,她又回到这里。
高低错落的大榕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黄栀站在老式开放的旧阳台上,拿着粘杆捣树枝上的知了。
知了没捣下来,树枝倒被她弄折不少。
手臂粗的树杈掉下去,堪堪落在拖着行李箱的少年面前。
少年顿足。
黄栀拿着粘杆,趴在阳台上招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哥哥,你是谁呀?”十里弄堂的孩子基本互相都认识。
这个少年……不对,这么漂亮的男生,要是见过,一定会记一辈子。
少年倏乎抬头,树影罗织在少年白净的脸上,眸光清亮溢彩,栀子第一次俯瞰星河。
欢萌的笑脸朝着少年打招呼,咧着嘴露出后槽牙,金灿灿的阳光笼罩在她额前的绒发上,细碎的汗珠晶莹剔透。
可都不及那双笑成弯月的眼睛明亮。
“你要去哪里?”黄栀见少年不说话,指了指方向,自以为是地提醒,“那边有个宾馆,哦还有哦~那~看到了吗,有个星河网咖,你,”
少年如星子般流光璀璨的眼眸,狠厉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踩断树杈离去。
黄栀也不生气,笑眯眯坐在躺椅上,捧着漫画继续傻笑。
“哼,不要跟他来往,我们家跟他们家有仇。”奶奶穿着棉麻斜襟短衫,拿起粘杆继续捣知了,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末了又不满地瞪了一眼。
黄栀抬头看了眼奶奶,然后透过滴水状阳台木漆栏杆缝隙望去,少年走到‘丫’字路口,褐色大门开了一扇,门口站着的人提着少年行李箱,大门重新关上。
黄栀约莫记得,这家人好像姓‘景’。
“奶奶,难道他们家是景宗后人,我们家是雾隐门嫡传弟子?”黄栀指着漫画书上的《雾隐门灭门案》一章,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道:“其实我们两家是世仇?”
奶奶浑浊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漫画,郑重地点头,“对,世仇。”
厨房里传来‘滋滋’声,奶奶放下粘杆走去厨房,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句——
“记住,别来往”。
黄栀学着漫画里雾隐门的标志动作向奶奶保证,祖孙俩乐呵呵傻笑。
她坐下时看了眼那扇褐色大门,继续躺在躺椅上看漫画。
奶奶从几年前病了一场后,脑子开始有些糊涂,时好时坏。
有时不记事,有时不认人。
偶尔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并不影响生活。
厨房里又传来奶奶的呼唤,黄栀放下漫画,听从吩咐,到巷口小超市买鸡蛋。
超市在‘丫’字岔路向左,路口电线杆上有人刷小广告,黄栀从超市抱着一篮子鸡蛋出来,正好看到‘景家’少年在看小广告。
黄栀抱着鸡蛋,端着笑脸凑上去,是附近工地的招工信息。
少年高出她一个半脑袋,偏头向下三十度睨了眼黄栀,迎上一双黑亮带笑的眼睛,在白嫩略带婴儿肥的脸上,尤其莹润明媚。
少年厌恶这种美好。
“你找工作?”黄栀双手抱着篮子,全然没察觉到少年的排斥,葱嫩的手指从篮筐下伸出,向上指了指电线杆上的广告,热心介绍,“这里要盖电影院,以后就可以在家门口看电影了。”
小时候看电影要坐5站公交,家里人都忙,不许她一个人跑去看电影。
少年身上自带雪山岩冰,与潮热的空气碰撞,栀子站在他身边,感觉空气都凉爽了不少。
一只骨节修长、白皙几近透明的手突然撕下广告,完全不理会黄栀的聒噪,抬腿就要进超市。
“没礼貌。”黄栀小声嘀咕。
少年倏乎转身,漆黑阴郁的眉眼,与灿灿的斜阳格格不入。
他生的高大,斜阳从他身后倾覆,将她圈禁在影子里,黄栀莫名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后退一小步。
少年气息冷然,唇红肤白,冷峻的眉眼逡巡了一圈十里弄堂‘丫’字巷口,而后丢下一句,“这一片都会拆掉。”
扬长而去。
斜阳晒的粉嫩的脸皱成一团,黄栀愤愤跺脚。
这是少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拆了她的家,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熟悉的一切,她所有的依赖。
黄昏时分一场急雨,温度终于降下去。
黄栀趴在小圆桌上画漫画,奶奶拿着蒲扇驱赶蚊虫。
想到那个恶劣少年,她刷刷几笔,满头银发,带着铠甲的头像伸出舌头,舌头上长满倒刺。
黄栀哈哈大笑,奶奶凑上来一看,顿时乐了。
“这里加个链子,”奶奶指挥,“耳朵要尖尖的,品种才好。”
黄栀觉得奶奶英明,立刻加上狗链子,尖耳朵。
“黑的好,白的不好,”奶奶摇头,“皮毛要油滑,腰腿要精壮,牙齿要尖利,嗯,才是好狗。”
少年路过,二楼开放式阳台上漏出没心没肺的笑声,不由驻足。
“阿橙,出去玩?”
黄栀耳尖,听到楼下有声音,立刻探出脑袋,看到是他,小嘴一噘,想到下午那会不太友好的交流,她决定不先开口。
少年却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直接离去。
“余叔,他叫阿橙?哪个橙?是不是橙子的橙?”
黄栀粗神经,性格不敏感,又爱凑热闹,她完全不介意少年的态度。
十里弄堂好不容易来一个陌生的面孔,她可不得先打听清楚。
在外读完初高中,一回到这里,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孩童时期,对外面的一切充满好奇。
奶奶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态度,耷拉着满是嫌弃的眼袋撇嘴。
老余笑着点头,“是啊。阿婆,吃过饭了吗?”
奶奶这才一笑,“在等薇薇,……栀子,你去换你小姑姑回来吃饭。”
老余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