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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女(一)(1 / 3)

前往隐伏山的路并不平坦。

据成琴说,那一带人迹罕至,鲜为人知。

江宁一路跟着她,由她带路,免不得心中好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成琴不以为意:“我见多识广咯。”

途经高地,她用身体拨开半人高的茅草,趁机瞥一眼江宁,忍不住多嘴,又一本正经道:“你不要以为我一直呆在山谷里,就什么也不知道。天下大事,你了解的,可未必有我多。”

话落,一滴沁凉的雨水也跟着落在成琴的脸颊上。她用手抹了一下,抬起头来。

不多时,细雨淅淅沥沥,浇得满山绿叶噼里啪啦响。成琴双手搭在额前作遮挡,同江宁一道跑去不远处的一间庙檐下避雨。

风铃自鸣,她甩手拂过半湿的衣衫。

但听得身后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不过山中一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宁回过头,见是庙内一位褐衣老父,满头白发,正坐在釜前静静煮茶。

初春乍寒,他为过往的行人招待一碗热茶。

波滚浪涌,升起袅袅白雾,茶香随热气氤氲,缭缭如天地间这一片空蒙的烟雨。

“怎么了?”江宁回过头来,望着仍旧在门外踌躇的成琴。她似乎并不太情愿进到这间庙里。

眼前正中一尊神势肃穆的石像,双手平端于身前,承着一根短杖,姿仪平静而安详。

成琴走进来,挑在门槛边坐下,又显得不怎么情愿地在一只递来的茶碗前踌躇。

不想正踌躇着,却忽然被教训了一句——

“老人家给你的就拿着!”那老父说话中气十足,又道:“天气潮寒,湿气伤身。年轻人,不要太固执!”

成琴一时语塞,闷不吭声径自接过茶碗,心中很是不服,当下不禁腹诽冷嘲道:笑话,究竟谁比谁老?

江宁跟着端过茶碗道谢,抬头环顾起了四周。

这里地处偏僻,不想竟会有这样一间庙宇,他于是问:“老人家,请问这里拜奉的是什么人?”

“哦……我一个人,”老父道,“……守在这里快三十年了。”

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成琴噗嗤一声,好不容易忍住笑——原来是个耳背的。

江宁并未在意,转碗摇香,始终情致悠然,只微笑道:“您一个人,想必不会寂寞?”

“记得,怎么不记得?”守庙人言辞凿凿,目光肯定看过来。他苍老的声音缓缓响在这间庙里,如古老的磬钟,奏出悠久岁月的浑厚,“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成琴抬起眼,不知不觉间起了兴致,有些好奇地听着。

——却说百年以前。

“群雄四起,乱世纷争。”

“妖魔觊觎人间大地,集合众力召唤出上古魔兽焱兕,妄图灭世。”

一时,人间炙热如炼狱。

“神女于凡尘之外,不忍见生灵涂炭。遂降身荒原大地,以魂为法,魄为阵,阻断了人界与魔界的通路,封印焱兕。最终因为神力耗尽,于陨灭之际,仍旧幻化成为风雨,甘霖沃野,恩泽苍生……”

“如此,人间大地才得以重归安宁……”

雨落山间,点点滴滴填补了静默。

在这戛然而止的氛围里。

檐角的铜铃于风中自鸣,传来古朴之音。

“老人家,”成琴学着江宁的口吻,歪过头来笑问,“你从哪里听来的这故事?”

“春风化雨,恩泽人间。我们世代守护着神女庙,忘不了,忘不了——”

低沉如誓言。

烟雨空蒙。

蔽日的云影下,摇曳的丛林中,他们独坐在山中幽寂的一间庙里,静默的剪影如定格。

成琴倚坐在炭火微燃的小炉旁,仰头极目远眺,空气中迎来些许沁人的微凉。一川烟草,满城风絮,笼得山川静谧,同样静谧的,还有她手中那碗烫嘴的热茶。

夜渐渐开始合过来。

流水潺潺,绕过石铺的桥路。青石井栏在月光下,只剩一个清冷的轮廓。

那是另一处寂然之所。有缭缭的烟气,只是雾中弥漫的都是湿热的药香,像又黑又浓稠的夜,浸润着丝丝苦涩。

妇人秦氏坐在屋子里,怀抱着久病不愈的孩子,一只手轻轻拍打在他的背上,听他呼哧呼哧的微喘。

小儿慢慢睁开困倦的双眼,在昏黄的暗光下四处寻望,喃喃问她:“娘,爹爹呢?”

秦氏看他一张瘦瘦黄黄的小脸,怜爱道:“爹爹到院子里,给咱们收衣服去了。”

“收衣服?”

“是呀,天黑了,得把衣服收进来。”秦氏微笑着点头,打起趣儿来,“你知道,有一种只在夜里出没的妖怪,叫姑获鸟,专偷人类的孩子。”

“到了夜里,如果不把晾在外头的小衣收进来,姑获鸟就会在衣服上点血做标记,趁着天黑,偷偷地把这家人家的孩子抱走。”

又一滴烛泪落下来了,堆在铜制的底盘上。

怀里的孩子听得入神,一双黑亮的眼睛扑闪,不由扬起稚嫩的声音问:“娘,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秦氏默然片晌,缓缓笑道:“有吗?娘也不知道,妖怪也许很可怕。……不过,要是有就好了。”她用手抚上孩子柔软的发,一下又一下,温柔抚摸过去,“如果有妖怪,也许就会有神仙。那些善良的神仙,住在天上,看我们麟儿这么乖,一定会保佑他,保佑他快快好起来……”

夜幕降临。

成琴和江宁提前寻到一间客栈落脚,预备次日清早再出发。

刚一踏进店门口,一派人声鼎沸,纷杂入耳,十分热闹。

两人目光掠过喧嚷的几桌人——正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刻,个个面红耳赤,正在兴头上,好不得意。

五魁八马的豁拳声中,江宁却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由停步驻足。

他走过去,从身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朗声问候:“——前辈。”

无名道长放下架在长凳上的一只脚,自酒兴中晕陶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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