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信道:“都是你们,设计……好了的?”
“七情六欲,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羽先生轻声道:“人太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只会永远痛苦,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碍你了。”
燕回嘴唇翕动,他浑身发冷,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度恶心犯呕的感觉,他猛地侧过身,捂住胸口,呕得肝胆俱裂,呕得连已经快要干涸的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
而后他又笑了,声音沙哑,笑得整个背都在颤抖。
原来他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笑话,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刻苦训练,只期望有朝一日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可因为如此却被长生殿的认为是什么可塑之才,逼他把自己的相依为命的好朋友杀了。
也许狗蛋儿说得对,在这个地方,只有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
羽先生默默地看着他跪坐在地上仰面大笑,嘴角虽扬着,但笑声悲怆痛苦,像是穷途末路之人的绝望自嘲。
等他笑够了,羽先生伸手递过来一个药瓶,“好孩子,喝了它。”
他没有说里面是什么,可能是强身健体的灵丹妙药,可能是让人七窍流血的毒药,燕回已经心死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药瓶,毫不犹豫地倒出里面的东西塞进嘴中。
燕回垂着肩膀,他根本不在乎里面是什么,羽先生又是将他关进密室,又是逼着他与好友自相残杀,费了这么多功夫,只为将他变成一个没有情感,不伦不类的怪物,他不会现在就杀了他让一切功亏一篑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燕回的四肢百骸如遭蚀骨之痛,仿佛有成千上万根铁钉一寸寸地打进他的骨缝中,他额角青筋暴起,整个头颅火烧般地赤红,冷汗瞬间浸湿衣襟,他猝然瘫倒在地,四肢抽搐,手指折叠成了近乎诡异的程度。
“啊……”
羽先生好整以暇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细细地端详少年蜷缩在地的痛苦模样,屋子里响起令人胆战心惊的骨头断裂之声,燕回手按在地上,瞳孔散大,难忍的剧痛使他连手指都在挣扎间折断,他牙齿龃龉,咬破了舌头,满嘴鲜血淋漓。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地,燕回狼狈地趴在地上,用头重重地磕向地面,企图以此缓解这令人难耐的药性。
就再他快要将自己弄死时,坐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羽先生终于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
汹涌绵密如虫蚁啃噬般的疼痛逐渐平息,燕回趴在地上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短短片刻却如一甲子般那么难捱。
羽先生重新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拨开他黏在脸上的头发,仍是微笑,“这是酥雨散,这细密的疼痛是不是很像春日的雨,先是毛毛细雨,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撑过,等这疼痛堆叠起来,就像先礼后兵的瓢泼大雨,怎么样,你这冷汗淋漓的模样,是不是像被雨浇透了?”
燕回咬伤了舌头,他张开嘴便呛出一口血,喉咙只发出“嗬嗬”的喘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羽先生自顾自地道:“酥雨散有瘾,方才你吃的太多了才会这么痛苦,每次瘾发作的时候,倘若不能及时服用,便会像方才一样遭受蚀骨之痛,让你生不如死,不过只要你好好听话,不要再不切实际地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你是不用遭受这种痛苦的。”
燕回的症状还没有完全消退,他肩膀时不时地震颤,双目无神,艰难地张开嘴,含糊不清地道:“李狗蛋的尸体……不要丢到后山。”
羽先生愣住,微微眯了眯眼睛,须臾,他勾唇一笑,“可以,我会让人将你的好朋友入土为安。”
他语调轻扬,刻意将“好朋友”三个字的尾音拖长了几分。
天终于完全亮起,羽先生慵懒地站起身,他拍了拍手,有人走进来抬起李狗蛋的尸体,死气沉沉的燕回这一刻才神情波动,挣扎着睁开眼睛目视他被抬了出去。
头顶传来羽先生可以算得上是慈祥温和的声音,“好孩子,忘了今日是初一,那就祝你,新岁安康吧。”
他笑了一声,转身关上门。
屋子里重新归为黑暗与静谧。
只有窗外偶尔传进来大雪压枝的声音,燕回忍着痛转过头,看到雾蒙蒙的窗棂外,有一枝绽放的红梅。
朱红沁雪,梅香如丝,亦如他在王宅后院种下的那一棵。
燕回终于崩溃地放声大哭,将他这一生所有的泪全都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