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站在门外做什么。”
突兀轻缓的女声幽幽传来,庭院前的二人俱是一惊。
雾云转过头,小鹿般的眸子圆睁睁地瞪起,“好殿下,这人真是不懂规矩,我怕您在处理事务,他贸然进去会打扰您。”
他身旁的青年默然不语,只是在公主望过来的时候垂首行礼,并不回应身旁人的指控埋怨。
程允棠倚在窗户旁,眉目冷清,从宫里回来后,她卸去那些繁复的发髻与配饰,只穿着件浅色的衣衫,长发随意披在肩侧,淡淡道:“没什么事务,歇了片刻罢了,进来侍茶吧。”
“这就来!”
雾云笑盈盈道,侧目瞥了旁边的人一眼,神情有些得意。
燕回看着他往内院进去,他身影轻盈,水蓝色的衣衫如雾一般飘荡,难怪程允棠会给他取这样的名字,想来是极喜欢的。
公主府的后院养着许多男人,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还在长生殿时,有时外出执事,偶尔能听到关于她的传言,有人说她放荡,不尊妇道,耽于男欢女爱,有伤风化。
六年来燕回除了杀人从来不过问其他的事情,只有那几次,听到旁人对她的诋毁之言,他第一次动手处理了目标之外的人。
他想,公主是珍宝,不容那些人肆意诋毁亵渎,却没想到,等他再一次接近到程允棠时才发觉,她的身边真的围绕了许多人。
燕回看着雾云走到她身旁,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胳膊,他垂下目光,欲转身离开。
“令朝。”
程允棠忽然喊了他一声,燕回一愣,回过头,程允棠道:“你也过来。”
说完她便转过身,旁边的雾云不情不愿地瞪了他一眼,跟上前。
书房的陈设很简单,架子前铺着软席,上面摆有一张凭几,点花银丝裙裾从席子上拂过,雍容的公主在凭几后坐了下来。
廊外还在下雨,方才站在庭院前衣衫上沾了水汽,燕回在檐下站了片刻,才跨过门槛走进去。
程允棠垂眸翻动案上的书籍,雾云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倒好茶水,双手奉上前,“殿下,喝茶。”
茶水温热适当,刚好能入口,想来煮茶的人等了片刻才将它端来,程允棠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独自跪坐在不远处的青年,他似乎并没有要争宠的意思。
雾云凑过来,在她的脸颊旁亲了一下,“殿下,您都好久没来见阿云了。”
程允棠笑道:“春时节令多,大大小小的宴会本宫都逃不掉,入了夏就好了。”
“现下已经入夏了,殿下,这几日就让阿云伺候你好不好?”雾云期期艾艾地望着她,眸色如水。
雨还在下,过了晌午有风吹起,雨滴飘进书房中,二人调笑时,燕回站起身,默默将窗户阖上。
程允棠瞥了他一眼,这些年,常有人往她身边塞人,他们往往会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自己,还有些原本身份低贱,受人欺凌,被程允棠带回来后自然只能讨好卖乖地依附她。
从来没有谁像他一样,既然设计来到公主府,却一点也没有想接近她的打算,一个月来,她的人在暗处悄悄监视他却毫无所得,当初说府里缺个护卫,他就真的每日守在门前,话少,人也安分。
欲情故纵?李择参派这样一个人过来做什么。
“殿下,您不在的时候,阿云学了新的曲子,唱给您听好不好?”
程允棠放下茶杯,眉梢微挑,“好啊。”
雾云站起身,走到凭几前的空处,他是扬州楚馆专门培养的人,才十七岁,身段与相貌俱佳,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接客就被程允棠买了,他的身份对程允棠的助力很大,世家清流总不会屈尊降贵和一个小倌共侍一妻。
程允棠撑着头,姿态慵懒,低头时衣襟散开,胸前起伏,她目光转动,微微抬手,玉指点了点,“你过来,为本宫侍茶。”
燕回低声道:“是,殿下。”
他走上前,跪坐在软席上,俯身斟好茶,再奉到她面前。
程允棠并没有要接过的意思,她神情倨傲,嘴角牵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燕回怔然,低下头,再往前一步,将茶杯送到她唇边。
她涂了口脂,色泽明艳,公主本就容貌姝丽,她抬起眸,眼底流波潋滟,玉骨香魂,目光像是一片羽毛,只轻轻在他身上扫过,随后望向不远处正在吟唱的雾云。
她的唇在杯檐轻抿,薄釉白瓷上留下暧昧的颜色。
燕回收回手,将空了的茶杯攥紧。
这是他没有见过的程允棠,记忆里的她端庄温柔,是天上的明月,燕回觉得有些陌生,他心里很乱,那些已经平寂多年的恋慕又被勾了出来。
她对谁都是如此吗?
雾云唱完了曲,小跑到她身前蹲下,眸子亮晶晶的,“殿下,阿云唱得好吗?”
程允棠笑了一下,顾盼生辉,“很好。”
“那殿下要如何奖励阿云?”
程允棠支起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
雾云蹭进她的怀中,搂着她的腰肢,仰起头,水润的唇瓣有意无意地刮过她的嘴角,“殿下,阿云近来还学了几句词。”
程允棠没有怪罪他的冒犯,她抬手像抚弄狸奴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哦?”
“小相合,花吹去。应怜帐冷灯残,瑟瑟梧桐疏雨。”
他只念了几个字,程允棠的脸色霎时便冷了下来。
雾云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继续道:“覆手凭栏还泣语,更那听、难酬别绪。望……啊殿下!”
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到他脸上。
雾云头一歪,白嫩俊美的脸颊上红通通一片,连眼角都被逼出了泪,神色怔愣,不只是他,连一旁的燕回都被这样严酷的她吓到,一并垂下头,肩膀恭敬地垮下。
程允棠面容平静甚至阴寒,吐字如冰,语气却很轻,“放肆,谁准你在本宫面前自作聪明的。”
前一刻还是笑盈盈,温柔可亲的公主,转瞬间凝聚出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力,明明她仍倚在身后的软垫上,甚至除了扬起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但这一瞬间还是叫人背脊不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