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卉回到班级的时候，眼睛还带着点血丝。只有郑语乐有点同情地朝她扯起嘴角，虽然说其他人冷漠，但是施卉还是不喜欢被过多关注，这也是这些聪明人的分寸感。
她按部就班地写着错题反思，直到下课铃响，大家蜂拥着去吃饭才抬起头。
喻卓没走，空荡的教室让呼吸声变得绵长。
正午，枫红色的圆日高悬天上，浓烟滚滚，烧遍尘寰。榕树枝枝相叠，轻薄的绿浪向白墙涌来，叶片串成缆车滑向长空。
喻卓起身，早上的各科考卷解析留下一地狼藉。他走到讲台上，把捆书的塑料绳卷成一圈，再把东零西落的考卷一张张叠好，平铺在讲台上。昨天老师写的通知还留在黑板上，喻卓去卫生间洗了一块抹布细细擦掉,把多余的粉尘也一并洗干净。
施卉记得今天的值日生应该是1号和2号，所以冲喻卓指了指值日安排表。
“今天是陈湘杰和刘宇航吧。”
喻卓只是笑笑，“顺手的事。”
施卉不太能理解，可能是自己也是冷漠的一份子吧。喻卓没有多张扬，似乎这真的只是自己分内的职责一般，不需要被谁注视。
施卉撑着头，“你挺大度的，刘宇航早上还让你有点堪。”
喻卓像是不记得了一般，“没什么吧。”
“不过这些话确实听了很久。”
“习惯了？”施卉问，她郁闷得平静。
喻卓摇摇头，“应该是无暇顾及。我没什么天赋，做好该做的事比别人要更多时间。”
“不委屈吗。”
“不委屈。”喻卓笑眯眯地说。
“我一直在猜想你是为什么而坚持。”
“习惯而已。”
施卉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有点激动地说，
“喻卓，这是一种宝贵的天赋。”
就好像西西弗斯，能够承担日复一日的虚无，最终创造意义。笃实和善良——这些早已被认为天真无用，无法得到利益的品质，才是立人之根本。
施卉喜欢观察人，一个个鲜活的，奔流不息的生命。她觉得此刻的喻卓很平凡，但是灵魂深处星辉斑斓。
她见过聪明的、固执的、敏锐的、自负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喻卓。
一块被石封住的美玉，既有上天恩赐的拙直坚持，又有后天培养的亲善温润。只是凿开乌石必是痛苦的，只有一遍遍把自己砸向山崖，摔成碎片才能够粗显霓岚。
施卉没有被鸢尾绽放点燃的喜悦，好像在这一刻乍现。
喻卓看着施卉眼里闪过的兴奋，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玉不琢，不成器。名如其人，有君子之器。”她还是露出单边酒窝，笑容鲜妍。
施卉的朋友王梓琳就在三班，算是次实验班。高一刚开始她还会跑到三班窗边悄悄探出脑袋和王梓琳闲聊，直到江凯和黄秀英联合起来要求利用“碎片化时间”。
每当她看着明净的窗玻璃裹上金黄，窗后方总有一个少年埋着头，发丝漾着璀璨。她和王梓琳都喜欢二次元，可能是她一谈到感兴趣的话题声音就会不由自主提高，那个少年总会抬起头。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会冲他笑笑，眉眼弯弯。少年也会回以一个平静的笑容。
斗转星移，她不自觉地对他感到熟悉，即使她不知道是谁。
“那个男生好努力，他叫什么呀？”有一天她终于开口，即使有些踟蹰。
“喻卓。”王梓琳大大咧咧地搭着她的肩，“人很好。”
于是她就夸了一句“玉不琢”，谁知王梓琳笑得直不起腰，
“你的小学文化水平暴露了，哪有这么硬夸的。”
施卉狠狠锤了一下她的背，也笑了起来，心里却敷着苦色。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语言的笨拙，她总是喜欢大大方方地说出赞美，却总是被以为虚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有一个人对她说出同样的话，她可能也会持有怀疑，所以她只是无力，却并不会委屈。
她不知道喻卓有没有听到，又是作何感受。至少她足够勇敢，她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喻卓的第一感受也是生硬，还刚好戳着人的痛点，他折好刚发下来的数学小测，皱起眉头。但是很真诚，也没有理由不真诚。他看着女生撇起嘴，忽然变得明媚了一点。
他们就这样隔着玻璃罩子，疏远又靠近。她觉得阳光能够透过坚硬，他们的心也可以。无法形容的关系，但是很奇异。
好“我们见过的。”他试探地问。
“三班教室。”施卉没有犹豫。
“昨天我心情不好，抱歉。”施卉挠挠头，表明自己不是故意忽视他。
“你总是这么说。”喻卓的眼角耷拉，好像在控诉她。
“可是你来了。”施卉扬起头。
喻卓有点恍惚，不知不觉中，他好像被她一番话牵着游了很远。站在施卉的角度，理重班、竞赛、985好像都是唾手可得的名词，但他的世界里却很少出现。
喻卓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块礁石，站在岸边看海的汹涌。直到施卉出现。
她没有做什么，只是一些天马行空的混乱思绪，却让他跃入海洋，在烟雾缥缈中摇曳。
他来了。
喻卓的头发浮着阳光，好像在思考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其实我没说你也会来啦。不过我是真心在夸你。”
喻卓也清楚，自己的每一天并没有因为一句话而改变，只是好像多了一个理由，向前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一块碎片，填上他长期的空白和迷茫，让他更加完整。
微风吹过，纱帘轻起，乳白挽着空气奔跑。
下午就是试卷讲评，还有学期安排布置。
施卉匆匆吃过晚饭就到了礼堂的后台，几个竞赛得奖的学生提前走了个过场。她和郑语乐、安婧聊着校园八卦。陈湘杰被刘宇航缠得不耐烦，姜沉书拉过他赌球赛冠军。
时间一分一秒被消磨，很快镁光灯亮起。他们听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语调，按照排好的秩序一个个上台领奖。施卉对万众瞩目没有多少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