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点,再近一点”的心情是什么。
这一次她的手没有落空,被云深紧紧抓在手里。向外探寻的焦躁感瞬间消失,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和触感,突然发现天空好大、好蓝。
“我从繁城回来后,一直在找人打探,现在确认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未竟塔。”
一阵疾风扫过,四周的绿树发出哗哗的声响,苍黄色的塔身几乎摇摇欲坠,一股难言的沧桑感扑面而来。而“未竟塔”这三个字也像一阵疾风,把混沌的熟悉感吹散,云深清楚地想了起来——是在繁城书院第一次看到这三个字的。
自己究竟有怎样的身世?在所有流言中如鬼魅一般存在的,他的祖父母——一位高贵的天阶公主和卑贱的驽伊士,他们身上就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谁能想到,在烟扎国里讳莫如深的东西,居然在海外的书院里藏着那么多详尽的解说。
公主兴奋地跑来叫他时,云深心里其实没抱多少希望。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记载过这些。
一位云游四方的僧人,一个到处做生意的商人,不约而同地写到那被烟扎皇室视作“禁忌性丑闻”的事件:七十年前,一位被唤做“新月”的公主过度宠爱一位驽伊士,不惜要为他在都城西北郊立一座塔,算得上劳民伤财,因此在民间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可能是百姓们恶毒的诅咒成真了,眼看那座塔要完工的时候,却遇上连续的大雨天。而等到雨停之后,骄纵的公主居然像蒸汽一样消失了,连同那位驽伊士一起,从此他们的名字也成了“不可说”的存在。
那位商人还写到自己有幸被带进了一场贵族舞会,他一个异国陌生人,透过闪闪的珠帘,看到新月公主在层层叠叠的衣袖下,瞒住所有人,握住那位驽伊士的手。望着南絮的侧脸,云深感觉到当时在书中看到的文字仿佛又活了过来,和眼前的塔一样生动。
虽然,这都是他过去一直试着忘掉的东西。
“其实,一直有件事忘记问了,你逃走的那天,我在窗台捡到一支花环——”
“是我。”
公主指着不远处一大片野生的花草,示意他再做一个。
等云深回来,已是抱的鲜花满怀:粉嫩的九重樱,细长的喷雪花枝条,夹带少许未名的绿叶。接着像模像样地编起花环来了。惠风和畅,扬起他的青丝,南絮静静看着他手指飞动。
“你看起来熟练的很嘛。之前肯定没少编过。”
“小时候,就住在山脚下,野花野草遍地。邻家有个小女孩特别爱哭,总缠着我给他编花环。一开始也不会,次数多了渐渐就熟练了。”云深边说边继续用纤长的手指缠绕着喷雪花柔软的枝条。
“这么说那个邻家小女孩可真幸福。”
云深闻言停下手中操作,抬头望向公主。他已许久未想起“幸福”这个词了,甚至连它所代表的含义也渐渐忘却了。许是阳光太明亮,清风太和煦,往喷雪花枝缠成的骨架上点缀绿叶时,云深不易察觉地笑了。
“要我帮忙吗?”南絮公主终于不甘只是坐着观察了。
“嗯,把那支蓝花递给我吧。”
完工时,云深给公主戴上花环。
“以后不准再给别的女孩子做花环了,那个邻家女孩也不行。”
“嗯。”
“刚才你捧着许多花过来的样子,我会一辈子记得的。我要画一副这样的画出来。”
“好。”画画是公主在繁城养成的爱好。
回程的马车上,两人再次坐在一起,却陡然生出些尴尬。南絮刻意坐得远了些,假装看向窗外,只偶尔瞥他一眼,有时会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有时候想起了什么会突然会手蒙住脸,然后从指缝里偷看他。
云深自己也忍不住笑,他咬着嘴唇,不时摸摸脖子低头,然后看公主一眼。
窗外景色变换,经过一处拐弯大概是遇到了石头,马车颠簸地厉害。南絮差点栽倒,云深及时伸手扶住了她,于是又变成了近乎拥抱的姿势。南絮的呼吸声近在耳边。
她正羞得意欲逃开,却被拉了回来。心跳如鼓,分不清是谁的,云深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再次吻了上去。
那一天,云深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对公主的欲望已经压抑了那么久,那么深。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原来人的生活不是连续的,从来只有那么几个瞬间而已,比如躺在草地上牵手的瞬间,比如哭泣着拥抱的瞬间。就像漫长的暗夜里,短暂绽放的烟花一样。
他们都知道往后会有许多痛苦和阻碍,正如虽然还有很远,但马车正在朝着天阶殿的方向驶去。
但马车还在路上,马车是自由的。
云深无比珍惜此刻的欢愉,一个吻、彼此交缠的气息已经让他忘掉整个世界。如同身后那座经历了七十年的塔楼,就算是被诅咒的、未完成的,也经风沐雨切实地在这世上耸立着,并将继续耸立下去。
南絮公主太高兴了,陷在晕乎乎的幸福里,以至于她事后才想起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云深心里到底怎么看待她的?他从头到尾都没说出对自己的感情来,连“喜欢”的具体回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