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修行,钟鸣鹿已册封其为高唐王。
薛南乔心底清楚: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余下不过苟延残喘而己。
五人于室中,也不过沉默而已,直至被禀报声打断。
“陛下,薛贵妃、萧淑妃、王昭仪求见。”
贵妃薛燕新,薛莺早、薛南乔异母庶妹,皇后谢松舣死后,是她安抚人心惶惶的后宫。
顾宴卿蹙眉略带几分困惑,很快又重新解开,仿佛彻底了悟什么,他最终只是缓缓道:“宣。”
薛燕新履步上殿,此刻她身着明霞织锦,绛袂曳地,盛妆妩丽,纤秾得衷,于一片亡国般的缟素间,自是我花开后百花杀。
她什么也没有说,直至走到了顾宴卿面前。众人已经猜出了她的目的,面色各异,却谁都没有动。
顾宴卿笑叹了口气,在最后时刻,他依然如此从容,“她的妹妹,果然也不是寻常脂粉。”
薛燕新并不说话,她知道顾宴卿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而她也并不为此抱歉。
“让朕自己来吧。”顾宴卿从薛燕新手中接过玄铁匕首,他是一个可以坚持到最后的人,但其他人不应为他的过错承担后果。
顾宴卿取下永远正鬓端庄的冕冠,将它小心的放在桌面上,解开九章的衮服外袍,只留猎猎白衫。
他毫不犹疑的向自己心口捅向一刀,却并不深,似乎对这个世界还有所眷恋;他的声音仍然沉稳,“勿伤百姓一人。”
薛燕新颔首,看着他完全咽气,才转向谢秉明,“姐姐宽恕了谢松舣的罪过,你还会是新朝的荣国公。”
薛南乔突然道:“值得吗?”
“怎么不值,倘若没有姐姐,我早就死在十三年前那场风寒了,”薛燕新只有在谈到薛莺早时,脸上才出现了人性的情感,“既然身而为工具是我的宿命,我想交给我喜欢的人利用,难道也有错吗?”
薛南乔无言地看着她。
他曾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爱上薛莺早这样没有心的人,那必然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他自嘲似的摇摇头,对萧容与和赵缘则道“走吧。”
殿门外的萧淑妃、王昭仪已经领着后妃候着了,她们将他们铐住双手,押送至城外军营。
仿佛执炬游行,万户闭扉,再愚钝的人也都明白了:大魏,亡了。
薛莺早正俯身案边,裁叶撷花,一面听着薛燕新秉报,直至“顾宴卿死了”,她黛尖一跳,但仍然缄口不发。
只有一个人死了,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悼念他的好。
“你做得很好。”
得到薛莺早夸赞,薛燕新星眸闪睐,她弯了弯唇蕊,终于显出几分本色的娇俏。
薛莺早一顿,突然想到薛燕新只有十八岁,她本不应该在这里,更不应该陪自己一起下地狱。
但这样类似心疼的情感,也不过一瞬而已。既然回不了头,就不要再抱有无谓的期待了。
薛莺早垂眸绰绰倒出姣花照影,又仿佛择人而噬的忘川北冥,“薛南乔在楼下?”
薛燕新看着她从汝窑天青瓶中拨出一支金箭,自觉把起凤凰弓,尾缀跟随她一直到凭栏之处。
天光入室,柳影折地如钓,半城春色,尽收眼底,薛莺早不费力的找到他,脸上堪称冷酷,语气却仍然娓娓温柔。
“好久未指导过你武学,今日便趁机检验一下吧。”
薛燕新依言张弓,薛莺早下颔搁在她肩上,一面握腕替调势,一面用自己的手将箭搭于弦上,对准薛南乔。
“我来。”薛燕新怕她为难,主动请缨,却被她微笑着拒绝了。
风促唳鸣,箭矢完全没入薛南乔后心,一霎间所有人都向上看,而很快他们重新移开目光。
她松开手,捬了捬不存在的灰,解颐道:“不错,没有荒废。”
薛莺早正要离开,薛燕新突然牵住她的衣袖,“只要姐姐不嫌弃我,我愿一直作姐姐手中最锋利的刀。”
薛莺早似是动容,爱怜的抚过她的庞面,“傻孩子,你不是我的刀,而是姐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姐姐会让你幸福的。”
天授七年,顾宴卿畏罪自裁,废帝追王,贬谥“戾”;朝野奉玺请舒国公钟鸣鹿代魏称帝,三让乃受。
更国号为晋,改元“神乐”,是以宸妃薛莺早为后,太子顾倾云更姓薛,建东宫,聘清河郡主钟咤雪为妃。
神乐三年,晋高祖崩,薛后为之哭灵三日。
太子既位,改元昭宁,薛后垂帘听政,牝鸡司晨,以异母妹宁王薛燕新为摄政王,时称“双悬日月照乾坤”。
昭宁十一年,钟皇后诞女,薛后大悦,取而亲抚,名曰迩安;次年,晋昭帝以荒淫酒色,暴病而崩。薛后大怒,鞭笞群臣于紫宸殿,此后坐族者百,长安一时畏如虎。
世以为其早年雄图英略,治海晏河清,晚年暴虐,豪奢专断,亡魏扶晋、夺钟王薛,而其风流千古,无与争锋,功也?过也?只能谓之,“倾国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