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则聿背手,漫不经心地一笑:“王妃天资聪颖,霈忠和邢昭同我尚有几分隔障,同王妃虽几面之缘,”他抬头微微皱眉,“他们二人今日怕见了我,反生尴尬,倒特意先来寻你,王妃又何须妄自菲薄?”
言子邑见他一语道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也得帮秦大人描补,忙说:“王爷要想想,妾身前头有两个姐姐,但都未曾长到三岁,我是男人堆里长大的,家里三个兄弟,自然是同秦大人、邢将军相处要来的自在些。”这个情形和她自己原本的情况有些类似了,警校派出所都是男人比女人多的地方,七分真、三分假的东西,说来最为真实。
“再说,妾身与人相处的水平也有局限,就像同秦大人,”她持着笑,抬眼看了他:“同秦大人处的自在同妾身关系不大,这是秦大人的长处,你看妾身就没法子和李指挥熟起来,是吧?”
说得多了,称谓有点乱。
靳则聿低头听着,也不置可否,一笑而过。
院中有些暗,靳则聿护院的两个兵士提着灯笼在前头护引。
中间庭院里面尚且湿漉,十字石径在灯笼底下泛着幽光。
中间一颗银杏有些年头了,夜中广茂深沉,尚还有雨水滴下。
他们两个人走在沿墙走廊上。
左手只有木柱,底下是个小石墩。
廊底的石基不高,一边被打湿了。
同他并肩走的那么近。
瞬间觉得自己高大的身材有些小了。
靳则聿步子不快,偶尔顾望一下廊外的景物——
似乎在观察细节,更像是一种习惯,这种眼神她常在搞刑侦的同僚身上看到。
他们这些人,很少陷在什么情绪里。
耳畔撩过一些风,心底有一个感觉,于是揣测:
“看来王爷一定也知道邢将军今日是有惊无险了?”
她喃喃道。
靳则聿微愕。
接着低了头,背过手,皱了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个神情言子邑似乎在什么人身上见过。
“不知道。”
靳则聿直确的三个字,打断了她的思路。
“啊?……”
这个答案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靳则聿道:“今日这般情形,我点头与否,不甚重要,关键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说允了,这就是旨,我若是不允,便是当着众人,与圣意相逆,有心之人,他日即可拿此事做文章。故而今日这一场,我是否真的同意,并不重要。”
“哦,原来是这样。”
她脑中飞速吸收,感叹是这么个理。
暗中两个台阶,没太注意,靳则聿道了声小心,半伸出手。
她脚下一空,人失去了平衡,本能抓住了他的手。
借他的力下了两个台阶,才把手收了回去。
“对了王爷,我一直不大明白,回门那日进宫,陛下说礼部尚书是个‘老实人’,那既然是老实人,陛下又为什么说‘不要老实人’呢?”
靳则聿没有马上回答。
言子邑觉得自己是不是问题太多了,忙说,“我随便一问,王爷不用放在心上。”
靳则聿摆了摆手,示意不是那个意思,然后道,“我是在想这该如何同你说,”他停了一会儿,道:“这么说罢,我朝新立四边不稳,礼制未得大定,多承袭前朝,陛下对此颇为加意,着意要寻章增减,故而许多规制定了也常改。”
言子邑理解了一下,举了个例子:
“大婚那日,我听宫里给我梳头的嬷嬷说过,说头饰从四凤改成双凤,也是刚刚才定的,是这类意思吧。”
“对,大致就是这般。但礼制需阅,需论,需寻章摘典。礼部尚书是前朝礼部侍郎,向来以正自居,在礼部设班制,行教制,把手底下人当学生,但凡写的文书,必从其意而改。陛下留心礼事,需从勤见僚属下手,但礼部尚书在礼部行课制,亲自讲演,一课未完,即便是陛下站在外头等,也不理不睬,这便是陛下所说‘老实人’的由来。”
言子邑一笑。
怪不得混蛋二哥天天吐槽礼部任务重,不过,这位尚书——
这是演得过了吧?
哪有把大领导晾在外边的?
“那这个陈尚书,是不是想表现即便是陛下在旁,仍然尽心公事,有些过了呢,没把握好?”
“你指卖直取名?”
这还有专业名词,言子邑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靳则聿思索了一下,答,“倒也不像。”
言子邑想了想,他上位秉权者,识人之明,看人的本事肯定要比她厉害多了,而且看问题的角度不太一样,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她的,但就怕结论太残酷,就同家长问老师这学生资质怎么样,答案出来有点忐忑,正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从两个府上连通的月洞门穿出,虽只隔了一道院墙,王府的气象和这里却有不同——
王府的气象和靳则聿本人的威严端谨是保持一致的。
隔着院墙这一处沿墙捆的都是竹。
风一过零星还有水珠飘过来。
沿着石子径绕过池边,这一处幽幽静静。
宅子那头却人声嘈杂,有一男子的声音带着嘶吼。
步子愈近,
靳则聿的“气味”也有变化。
她很识相得不再开口,跟在他身侧稍退后了一些。
两人往那灯火聚拢处走,穿过一进院落,远远就听见有男性独角戏般带着嘶吼的控诉声。
听上去很愤怒是,就是听不太清楚,
靳则聿踏进人群,
通报的人嗓子不低,但因为太嘈杂,被盖了过去,显得有些尴尬。
院里许多人是靳则聿踏到跟前才发觉的,一见都有趋承之色,或是忙弯着腰行礼。
这头渐次的安静倒成了另一种“动静”。
言子邑这里看过去,有一个身影袅袅,特别显眼,侧身立在门扉中央,发髻顶在一个弧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