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了。那姑娘是中书令、章宰相的独女,名唤青砚,是工部员外郎、越州转运副使章青均的胞妹,他们还有一位胞弟唤青沣,如今才十二岁,被章宰相送到古元寺的高僧那里习练武艺。章宰相只有一位正室夫人,所以只有这三个儿女,且章相教子严厉,这章姑娘平日里很少出门,却是宫中宴会上常常看到章相携这位姑娘一同出席。”
“原来是嫡出的独女!”陈询眉心微拢。时常带入宫中参加宴饮,可见章令潜有将女儿选入皇家的意图。
“是啊。”齐斐扬提醒道,“听说章宰相对此女寄予厚望,外面都说他非皇室不嫁女呢。殿下是皇子,要不去找殷贵妃求一求?”
“不可鲁莽。”陈询摆手道,“历来宰相的女儿会配太子,或是——”他顿了顿。或者是被父皇看中,他对她就真是云泥守望了。他不愿想下去,只勉强笑道:“太子早大婚,这话也谈不上。只是你忘记了,未禧宫可另有谋算,我今日刚刚受冠礼搬入王府,此时就请求赐婚,不是自找麻烦。”
齐斐扬道:“朝中权贵不止是章相一家。且章相以实务得以升迁,非名门或科举出生。就算陛下看重寒门,凭殷贵妃的心气儿,忠王选的妃子必定出生名门才是。其他不说,就说宜昌公主,马上就要下嫁前兵部尚书与西阳长公主之子赵文轩,是殷氏为了笼络人心才定的姻缘。如殿下求娶章宰相的女儿,也不算太遭人侧目吧。”
“这个难说。如今寒族在朝中几乎过半,那些门阀勋贵哪只眼睛不盯着寒族官吏。章相又是寒族吹捧的典范,世家大族可都存着几分嫉恨呢。”
“殿下说的也是。只是殿下看中的人是这样的出生,必得陛下赐婚才能名正言顺。”齐斐扬深谙陈询脾性,面冷心热,看似薄情实则多情,且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就不可收拾,所有刚刚才提出求赐婚的话,没想到陈询足够冷静,这让他放下一半的心。
陈询确实足够冷静,背手在书房里走了几步,似自言自语道:“殷氏当年犯事被杀掉半数族人,除了彭国公、吏部左侍郎叶卯辰,就剩下华州刺史殷长原。这两人一个是殷氏外姓亲戚,从殷贵妃入宫以来一直是吏部左侍郎,彭国公也是去年才得以加封的;另一个为地方小官,除了财大气粗,从未得到提拔。但他们在朝野的活动很活跃,否则殷贵妃再受宠也不能如此张扬。”
听陈询忽然提到这些,齐斐扬便将这些日子里自己的所思所想全盘说了出来,“是啊,眼下门阀与寒族对立,更是陛下与门阀在较劲。虽说陛下钳制门阀和望族二十多年,可到底没有完全动摇他们的根本,全因门阀与望族已经联手抵制陛下的打压。殷氏原本是朝中勋贵,‘吉旦门事变’后陛下并未铲除殷氏,这些年来陛下利用殷氏对付门阀世家也取得一定的效果,比如裴氏、曹氏、尉迟氏,就因殷氏未能继续控制朝局。特别是在先皇朝时,叶卯辰就状告过尉迟渺门获封武国公后,纵容子孙在华州欺凌地方官绅,暗中勾结匪寇强迫平民百姓先以低价卖出数千顷良田,再以高价强制卖给当地乡绅,赚取其中的高额利润,让匪寇威胁华州官吏不许上书朝廷,使得尉迟渺门的武国公爵位被削。陛下初登基时尉迟渺门去世,顾念尉迟氏历代功勋,就封其子尉迟晟为尚书右仆射一个虚职以稳住尉迟氏,谁知尉迟晟不满居于闲曹,多次在公开场合提起叶卯辰陷害尉迟氏,此举引起陛下不悦。不久殷长原就揭发尉迟子孙在华州挪用转运的税赋邀买人心,陛下乘机剥夺了几位尉迟氏子弟的官职。这便是叶卯辰和殷长原代表殷氏协助陛下削弱尉迟氏在军部权力的明证,也是殷氏当年欺君害主、为何陛下未将殷氏赶尽杀绝的缘故。陛下更须要一些已衰败却仍留有名望的门阀家族留在朝中,时刻警示那些勋贵不可轻举妄动,比如李氏就是陛下留下用以警示其他门阀的衰败望族,而盛而转衰的殷氏也是陛下用来当作一颗可再利用的棋子,宠殷贵妃正是为了抬举殷氏制衡其他门阀世家。如今门阀望族基本不能与朝廷分庭抗礼,李氏懂得审时度势继续保持低调,殷贵妃与叶卯辰却处处显出野心,那就轮到陛下来削弱殷氏了。为此,以属下愚见,如今陛下任由殷贵妃张扬跋扈,是另有谋算。”
齐斐扬指出数十年来朝廷人事中盘根错杂的关系,令陈询对他再次刮目相看。陈询点头道:“以贵治贵,是父皇的手段。或是父皇想借殷氏的力,还是因要改立太子。”
齐斐扬垂首不语。这两年,从发现殷贵妃打击太子理以来,陈询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常常往清王府走动,每次离开都与他谈起一些朝政。清王睿残废已无资格入主东宫,但他对陈询能成为太子的期待这几年愈加明显,尽管这明显的暗示仅仅表现在与陈询独处时,齐斐扬却从陈询的变化里感觉清王睿对陈询的影响。
齐斐扬期望陈询发生变化,至少在求变中能减轻陈询对生母李贤妃早逝余留下的伤痛。所以,近一年来齐斐扬开始初露头角,很用心地研磨朝野的动向,也常常暗示陈询对储位有所关注。也开始为陈询物色王妃人选。当几日前听到陈询说起那个女子时,齐斐扬就四处打探去了,当昨日得知此女的身份时,齐斐扬非常高兴。待今日行完冠礼搬到王府里,就打算与陈询好好商议一番。现在陈询又谈起东宫恐要遭受的变故,他更觉得此刻请求赐婚是个良机。
“殿下白天也说,如今朝野的目光只盯着东宫和未禧宫,殿下点自己的冷灶不会有人太在意。再说多少贵门儿女因元宵开禁生出多少姻缘,殿下也可此为借口为自己求姻缘。”又道:“遇到喜爱的人是多么难得,早点娶回来,也不会有人对殿下身心是否健全说三道四,更是全了殿下自己的这份心情。”
“嗨!说你灵通,这会儿怎不灵通了。断袖之癖难听是难听,却能保我一时平安。就说大哥他若不是身体残疾,如今还能活得好好儿的?还有吴王平日里行事不稳,若不是至今无子嗣,凭他的性子早招惹是非了——让他们说去吧,我不在乎。”陈询又摇首,“没想到那日惊鸿一瞥见到她,也没想到她居然是中书令的嫡女——这事,难办!欲速则不达就是一个道理。先搁一搁吧,日后慢慢谋划便是。”
齐斐扬深知陈询谨慎惯了,且他刚才说的话也有些远见,于是笑道:“听说宣益公主大婚后,陛下将要几位皇子选妃。殿下放心,属下会继续关注,确保章姑娘不会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