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前朝大齐开国皇帝,曾遇到东遏浑那军攻入黔州,当时上阳的防御也很差,可大齐君主固守危城,与民一起加固城墙,反是他们的决心打败了敌人。也许这么多年,我朝没有对上阳城防多加用心,除了山水屏障,也相信意志是可以战胜一切的。只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人心多变、世事横流。几十年来团结抗击外辱总是胜算在握,而今朝廷内四分五裂,失守了北部几个州、叛军逼近了滔关就闹得人慌不择路。是军心不稳,还是风气残败,都可以击垮整个朝廷。近来移驾越州的呼声靡沉,这不是好的开始。倘使真有那一天,我一定努力留在上阳抗敌。”
“而你——青砚,我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不论如何,你一定要留在我的身边!”
他强调,拽紧她的手,很希望从她的鼓励里得到一股力量,如她希望他平安一样,皆存与心里的美好,仿佛是他们坚持己见的动力,一生光阴,百岁事业,白蚁阵残,子规声切,尚不求得天怜悯,但可求得此生日日得如愿。
“好。”她答应着,瑟瑟轻衫在春风里摇荡。天地间,气回尘扬,日影流动,已将巳末的天光变了颜色。
五月初七,午时,刚从鄣南山回来的陈询,就去清王府探望病中的陈隆,到黄昏时分他才回到东宫,刚到崇德馆门前,又听到宫人们悄悄议论着,便对随行的齐斐扬道:“从今日开始,宫人议论什么,不要阻止,让他们说去。”
“属下明白。”
“袁辅政也够沉的住气,叛军与朝廷多少张嘴在言说他的不是,这些天他还守在府里一言不发。”
“毕竟袁辅政身上那股狠劲和盘根错节的人脉能压住朝廷的浮动,无论如何袁氏并没有真的反叛朝廷。如果他现在选择潜逃,只要被逮到,才会必死无疑。”
”大哥说,袁志琅从贡州携带大批财物逃走,预示袁氏与黄闵韧势不两立,所以黄闵韧才打着‘诛袁氏’的旗号,粉饰自己叛乱的野心。自古以来舆论是把利刃,无论多么愚蠢的人,只要想造反,利用舆论是首要的选择。”
“果然他还是最厉害的,将自己明明白白地放在油锅上煎,这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唉!无论良臣奸佞,多多少少会有着别人没有的过人之处。”
“属下以为,还要设法造出陛下亲征的传言——陛下不可能亲征,然而百姓希望安稳,自然希望陛下亲征。声势一来,陛下就不得不考虑平息谣传,那时也许会迫使陛下不得不安排太子挂帅。”
“若君父亲征,高广必随行。恐也轮不到我。”
“听中书省的人说,高广近来称病,有三日没上朝了。”
“哦?”陈询这才觉得意外。环顾四周,无尽春色,甚是撩人。他忽然感慨,他悄悄离开东宫七日,外界变化如此之大。原以为他这挂名的太子不得自在还有谁能得自在,谁知,倾巢之下,凡是人都将心变了。
“斐扬,高广也推病不上朝,我担心这局面不要叛军打入滔关,朝廷就先乱了。我真的好迷茫啊,你说,怎么办?”
“殿下迷茫——“齐斐扬沉吟,“是因为现在清王殿下病重,崔大人也中风了,您觉得没有可以商议的人了。”
这话触动陈询内心,顿时眼角湿润,咽喉哽噎,“现在我只有你可以说说心里话,但我们的智慧不够,那些官吏岂是你我能看明白的。我想抓住机会,可谁又是真的可以依仗的?”
“那只有让天下更乱。”齐斐扬脱口而出。
陈询流动的目光停滞,看了他一眼,不语。
他的内心深处,早早就期待着天下更乱,只是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哪怕是章青砚。绝处逢生,不是每个人都是幸运的,他也不例外,可他必须做个例外。
齐斐扬低声道:“殿下不要自责。如今的局势,主因还在陛下。此时您的处境更与局势无关,所以天下大乱与您无关。陛下对您——唉,权宜之计又有什么错呢?”
“此话又怎讲?”
“属下也是猜想。陛下为何一直冷落殿下,难道真的因为章氏?不尽然啊。殿下你想,您如何被立为太子的?当时所有的皇子中,除了楚王没有一个是陛下中意的,也在那时楚王的身世之谜又被人爆出来。一切看似个巧合成就了殿下您,其实真的是巧合吗?殿下您的出身和学识朝野共睹,元老们没有资历能成为元老么,他们又怎会推举一个庸常的皇子做太子?陛下是待您冷落得,可当初联姻章家,却是真真的要帮扶您。后来章青均步步落入袁党的圈套获罪,您与太子妃逼迫分离后,陛下除了继续冷待您,其他任何势力却未曾伤到您半分。殿下想一想,这又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