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占领的州郡,对皇权体度的遵崇会一如既往,谁曾想一两顿膳食不到位,人心就大动了,那些逃逸的官员和驿臣足够说明皇权在特殊时期微不足道。但是,皇权的获得更建立在万民拥戴之上,民心安,君主立,只要为民做事,他们也会拥戴真心为民的帝王。
陈询问张晁:“郭东定为御使大夫、京兆府尹,不在三省之列,却如崔沪水一样能号令三公九卿,他的态度非常重要。郭大人那边怎么说?”
“郭大人未明言,但有些做法正是殿下想看到的。” 张晁将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
齐斐扬笑道:“萧玉方为陛下近臣,郭大人能说服他,可见武将对局势还很清楚。无论如何,郭大人只要不对殿下的行动有非议就行。”
“我担心父皇会有应激反应,毕竟他老人家的期望又要被大臣否定。”
齐斐扬“嗯”了一声,“无论叛贼,还是楚王,殿下都不可避免与他们有摩擦,甚至冲突。”
三人正在说着话,只见柴泊拍马而来,后面还跟着几位骑马的内侍。
“殿下可知越漓馆驿又有驿将逃走?此去离宫虽说只有五六十里,可途中再无驿站提供食物,会坏事。”柴泊声音沙哑,颤巍巍地举手嘱咐那几位内侍:“将包裹呈给太子殿下。”
那几位内侍从马背上取下七八个包裹,里面尽是沉甸甸的金银财宝。
“陛下旨意,殿下善后须钱财,这几袋金银珠宝由殿下保管,以慰劳将士、安抚百姓。”
眼下对金银的需求远远低于膳食的需求。陈询淡淡道:“父皇思虑周全。东宫亦带有钱银,安抚百姓足够。这些金银珠宝还请柴翁带回去,呈禀父皇,以表儿臣的意愿。”
发现柴泊驻马不动,那几位随从将袋子交给齐斐扬后,早拉住马鞠伫立在几米以外等候,似在回避他们,可见柴泊前来不光为了送包裹。
忽然,不远处听到马蹄声,栾庆领随从又来了。“柴公公,陛下传旨问话,东宫诸位侧妃为何不在銮驾近伺?”栾庆道,“末将奉旨前来询问太子。”
此时的皇帝应该还昏睡当中,这点柴泊比谁都清楚,正是在皇帝昏睡之时,他才驱马寻找陈询。这栾庆仗着皇恩宠,竟然敢胡说八道——皇帝也许在意太子所想所为,但岂会拿东宫侧妃来牵制太子,还专门派一禁军将领问讯?
柴泊怒从心起,“栾将军殚精竭虑,连这点小事也亲力亲为。”又朝栾庆怒目相向,“东宫素来崇礼尊上。难道在荒郊野岭,栾将军也不懂礼数么?”
栾庆只脑瓜一根筋,仍抓住问题不放。只见他仍傲慢看着陈询,言辞中更多了几分不屑:“太子殿下,现在已过一个时辰,末将发现车队后方仍有百姓,殿下在陛下面前许诺,一个时辰内会遣散百姓,请问,现在善后可处理完毕?”
陈询嘴角一沉:“栾将军,是在质问本太子?”
柴泊余怒未消:“栾将军怎可如此质问太子殿下?”
陈询瞥了柴泊一眼,眼眸里浮现一丝赞赏,不怒反笑道:“柴翁不必为此生气。孤知道栾将军的意思。父皇是不放心孤,以为孤要借此篡位吧?”
他这话一出,齐斐扬和张晁大惊失色,错愕地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陈询。他们哪里知道陈询因为栾庆的无礼看出皇帝对他的无奈——所有为天下苍生的行动,所有不违背臣子愿望的作为,总会得到他人的理解和支持,他坚守的正道已经获得民心。皇帝一日之间便陷入困境,而他因为坚持正道,一日之间赢得臣子的心。栾庆效忠皇帝值得夸赞,可他不识时务便无法同情。
陈询冷冷道:“栾将军,也愿意做逃兵弃天下不顾?——没听到军中多有呼声,守卫家园是多少人的心愿,既然到离宫亦是前途坎坎,何不劝说陛下回京。”
栾庆被陈询的话震住。他在李垣的哄骗鼓动下,以为执掌北衙的楚王才是未来君主,眼前这个太子已经被皇帝抛弃了。无论是臣子对储君的尊重,还是太子为百姓安危思虑的那份心情,他身为禁军将领,都无反驳的理由。而他只是一介莽夫,皇帝欣赏他只是欣赏他的忠诚,并未欣赏他的愚钝。
“末将是奉陛下旨意,并无当逃兵的意图,殿下……”他终于声弱,却仍在强词夺理。
柴泊怒喝:“栾将军,还对太子不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