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上积雪全部融化的那天,颜路运了草药回来,加上他自己采的,拉了整整两车。
趁司念在外面搬草药,颜路示意张良伸手,就像老师检查起了学生的作业。他将手指在张良的脉上搭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学的不错。”
张良应和道:“是不错,稍微动几下,都不觉得疼了。”
颜路叹了口气,话音里多了一点语重心长:“倒是你…虽已无碍,但还是不许熬夜,伤口的地方不能多出汗,不能用力,不能多碰水,记住没有?”
张良说道:“放心吧,天又不热,能出什么汗,我剑许久未练,也没有重活要做,哪里费得上力气。”
颜路盯了他一会儿,呵呵说道:“非要我说这么明白么?你身上还有伤,克制一点。”
张良哪里能知道把脉还能把出这个?这话把他听得头皮一麻,手腕一僵,赶紧把手从颜路的手指下逃离出来,背在了身后。
颜路视若无睹:“这两车草药只能够维持大半年。现在外面遍布着你的通缉令,近期如果要再添东西,还是交给我吧。”
望了一望颜路深青色外袍边角沾上的风尘,存放于心底三年的歉意,终于从张良口中说出:“师兄,我心中有愧。”
“人要完成任何事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轻则消费钱财,重则付出生命,有人恋权贵而断亲情,有人爱美人而弃江山。以上种种,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你无法判断对错,只是他们的选择不同。天下大势已初现端倪,我,包括大师兄当初都是自愿站在你这一边,也明白你这样做的风险,所以我们都未曾后悔过,你也无需苛责自己太过。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有她的……不管你们能走多远,你都要记得她的情。”
他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先前即便是坐在一起吃饭,如果没有司念故意找话题,他们会不约而同地保持九分的沉默。因一场大火横亘在两人间的荆棘,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可总有人要先动手拔去。
张良只顾听下去,眼中一热,心头的暖流澎湃着,以至于让他忽略了颜路最后一句里,隐藏着的残忍的事实。“她啊,我当然要和她相伴一生。”
“那就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吧。”
“多谢师兄了。”
正是有情,人才会有伤痛,若是无情,人会无所挂念、坚不可摧。可若真为了所谓的大业割舍了情感,那么即便侥幸功成,除此之外的人生还能剩下多少乐趣!
“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司念见张良迟迟不出来帮忙,本来还在腹诽,后来因为有些担心,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来找他,结果就在门外听见了张良和颜路不知怎么就谈论起了一些过分高深的话题。
“只是我有一问百思不得其解。”
“何事?”
“假设我和一个人达成一致,当然此人就是一个普通人,他每帮我种一棵树,我就给他一镒黄金,而且这种关系随时可以解除。如果师兄你就是这个人,会不会愿意做这件事?”
“种一棵树就能拿到一镒黄金,不要说是人,恐怕鬼都会愿意做吧。”
“如果种一百棵树,只给一枚铜钱呢?”
“那么我认为没有人会愿意。”
“师兄觉得,让人种一棵树,得给多少钱才合适?”颜路接触的都是传统的百家学说,当然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更从来没有研究过种一棵树要多少钱。“只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钱,给多少都可以,对方接受就好。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前提,就是刚才说到的,这种关系随时可以解除。”
张良无法用语言准确地描述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但有一点确定的是,这种关系是这个问题的决定性因素。如果这种关系不能随时解除,比如主人与奴隶,那么“每让奴隶种一棵树主人就给付报酬”一事,根本不可能发生,那谈论后续的问题也就没有了意义。“虽说给多少都可以,可现实中主人必然希望给对方的钱越少越好,留给自己的钱越多越好。这就是人的本性中利己的一面。”
“不错。”
“若一个人急需用钱,我叫他帮我种十棵树,给他五十枚铜钱,他会接受。又若我急需找人种十棵树,给他五十金。同样的体力付出,他们却得到不一样的报酬,这对于前者来说是不是一种不公?我以前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中间的这么多问题。”
“这叫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颜路听张良绕来绕去没有绕出个所以然,他自己也是云里雾里,毫无头绪,只好走到门口望外看了一眼,果然司正念倚在外边门框上光明正大地偷听。
司念玩着自己扎的小辫子,笑呵呵地听张良在为了这种新奇的问题掰扯,脸颊上因为自己心里的一点小得意而泛了点红。冬日的风有些料峭,她如今倒是一点不怕冷了。她粉色的衣摆在风中轻轻拂动着,像一只停留在这里的蝴蝶。
“子房,你再问下去,司念姑娘就要等久了。”张良便不问了,把司念拉进了屋里按在了坐垫上。颜路被两个人看着,想也没想就出去搬药材去了。
“你还不如问,如何用金钱去准确地衡量一个人的劳动……嗯……也就是体力付出?”
“是这个意思。”司念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我解释不清楚了。”
张良拥着她,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着:“有没有答案?”
司念软乎乎地说:“没有诶。”
张良有些苦恼,直起身捏了捏她蓬松的麻花辫:“这下我可是真的想不通了。”
好不容易能扎成这样的!!司念赶紧护住另外一条:“那就更不用去想啦,你都想不明白,这个世上还有其他人能想通么?哎,你怎么和牛皮糖一样黏我?”
张良低头松开司念的发带,一点一点把手里的辫子拆了:“师兄说我的伤已无碍,按房子继续调理便可。不久之后,他可能就要离开了。”
“有我在啊,我每天都陪着你……”司念温声说着,下一秒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暴跳如雷,“张良,你扯到我了!”
张良急忙松了手去给司念找梳子和镜子。司念重新扎了辫子,对着镜子横看竖看,就是觉得两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