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出来！”
这一声怒喝划破宁静的空气，程绪宁惊得一抖，景宸赶紧起身查看来者何人。
天色已如黑纱蒙住双目，叫他们看不清前方，他们只好等待着。只一会儿，树影婆娑间，走来一位老人。
老翁身型瘦削，身着灰色外袍，一根古朴的、刻着竹子花纹的木簪插在发髻上。他手提一只带盖方形竹篮，竹篮看上去轻飘飘的，像是里头并未装什么东西。
“怎么是两个孩子？” 老翁见两个半大孩子有些拘谨地站在自己面前，气顿时消了大半，他好奇地问：“刚才是谁砸的我？”
景宸立即向老翁弯腰致歉：“老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们二人被困在这树林里走不出去，我心头烦闷便扔石子出气，没想到会砸到老先生您，我并非有意伤人，还请老翁不要责怪。”
程绪宁见老翁眉目清隽，面带善意不像个坏人，便立刻如同急于求生的小兽一般，激动地说道：“老翁，请你行行好，能否带我们二人离开此处？我们已在这树林里转了两天了！”
***
老翁姓杨名一闲，非朗月国人，只是采药途径此处，没想到能巧遇程绪宁和景宸二人，他决意帮助这两个孩子，带他们走出这鬼打墙的野树林。
“我这可是空手而归呀，一棵仰月草都还未能采到！” 杨一闲叹道：“不过这也算是巧，遇上你们两个毛孩子，我先就将你们送出去，再折回来便是。”
杨老翁拂了拂衣袖，从怀中掏出火石，他吩咐道：“你们二人速速去捡些木柴回来。”
男孩立即起身，程绪宁乖乖跟在他身后。她压低声音激动地对他小声说道：“太好了，我们遇到救星了！”
***
火石撞击，干树枝堆在一处，黑夜的帷幔被火焰拂起角，程景二人与杨一闲同坐在一处。
程绪宁近日来屡遭变故，如被风吹落的小花一般无力掉落溪水中。为了求生，她彩衣娱亲，努力扮演着天真小儿的样子，期盼杨老翁能喜爱她、同情她，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说啊说地，她隐约觉得老翁似是很像曾无比疼爱自己的外祖父，便不由自主地真挚了起来。
杨一闲听程绪宁说着这几日的遭遇：摔下悬崖，又被挂到了树上，后来遭遇雷击掉进山洞，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在这儿原地打转……灾祸连环砸向这个小女娃，让他心里颇为同情。
程绪宁激动地说：“真不知当初挂住我的到底是哪棵树，它真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
杨一闲见她今日如此倒霉，还顾得上这番些童言童语，便有意逗她：“要是没有那个洞口，你不也出不来吗，难不成洞也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程绪宁反应倒快：“ 若是没有那个洞，我也不会掉下去呀。” 随后似是想到什么，又道：“老翁您说的也是，要是没有这个洞，我或许早就滚下山崖了，我的确也要感谢它，说不定是野狐狸刨的。”
杨一闲又问：“难不成那野狐狸，如今也是你的好友了？”
程绪宁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我不确定是不是野狐狸刨的洞，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若是别的野兽所为，狐狸岂不是抢夺了功劳。其实这几日我老害怕会遇到野兽将我们吃掉，我就想着，要是野狐狸刨的洞就好了……遇到狐狸这般大小的野兽，总好过遇上豺狼虎豹吧，再说……”
程绪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在一众野兽里，我瞧着狐狸很是可爱。”
老人哈哈大笑，又马上故作严肃： “狐狸这东西，外表狐媚，内心可贼得很。养不熟，抓不住，老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身上还有臭味。看来你这小丫头，眼光不行啊。”
程绪宁不满道：“我眼光怎就不行！我自树林里见到老翁您第一眼起，就知道您有一副会救我们于苦难之中的好心肠！”
杨一闲大乐：“诓鬼呢你！这树林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经过，除了求我你还能求谁！”
程绪宁安静片刻，认真地对杨一闲说：“野树林荒无人烟此话不假，但我第一眼就知老翁您有一副好心肠，也是实话。此心天地可鉴！” 伴随话音，女孩举起小手对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发誓。
这一日跋涉，女孩的脸脏得像只小花猫，她今日只想着逃出去，没能顾得上洗把脸。此刻，她闪着晶亮的眼睛，举着脏兮兮的小爪子，不知为何，这样子叫老人心中有些动容。
杨一闲心想，这小丫头说话甚是有趣，但他口中只道：“你们两个，这就赶紧睡吧，明日还要赶路。你们二人小小年纪便流落野外，家中长辈一定着急坏了！”
程绪宁闻言心中一酸，却并未什么。杨一闲察觉到女孩骤然眸光黯淡，似是知晓一二，于是翻身侧躺在干草地上，不再言语。
景宸和程绪宁一齐躺在另一侧，他闭上眼轻声说：“今日有火，我就不值夜了。”
程绪宁置若罔闻、满腹心事，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望向头顶的明月。
如今的处境，相较于几日前，其实已经大有改善，可不知为何，她却心中酸楚。她虽害怕黑夜，可又并不那么愿意等来天明。她只想这样过一日是一日，什么都别去想才好，尤其不要去想以后。
女孩儿很快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见到了母亲和父亲，见到了外祖父母，家人们齐齐站在一处，微笑地望向她，他们的目光是那样温暖，可转眼间，却突然消失不见。
随后，她又见到了那个她似曾相识的、曾在自己的意念中遇见过的——澄澈的、跃动的金色光源。
“是神仙吗？”她在心里问道。
“是你的命运。” 风中似有声音轻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