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狱里阴暗潮湿,时不时还有肥硕的老鼠出没,陆禾窝在浸水的稻草上看着被污了一大块的裙角发呆。
那两刀又准又稳,周琅芳肚子里的孩子应当是活不下去了。
陆禾捂住脸,为自己的心狠手辣而感到羞愧,泪珠从指缝间露出滚在地上,与脚下的污水融为一体。
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但她不后悔,上辈子她的孩子被周琅芳害得没能来到这世上便死了,如今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不晓得郑言知道她半个时辰前的惊人之举,会是什么心情?
这次,他当是难以救她了。
特意选在严静寺,又是在全京城的命妇宗女面前行凶,还杀了齐王府仅剩的一点血脉……
去年杀齐郁时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虽是一身血迹进了太师府,但毕竟没有人瞧见她动手了,这次却是几百双眼睛看到她动手。
郑言哪怕是皇帝也难再保她全身而退,但陆禾知道他必然会为了自己奔走周旋;即便他对自己的爱意不足以让他倾尽所有,但她肚子有郑言的孩子,郑言不会放着这个孩子不管。
更何况,齐王这次绝不会再罢休。
斗吧!撕吧!最好两边都拼上性命去报复!
想到此,陆禾便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昭狱里回荡,阴森森的仿佛鬼魅,听得狱卒们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疯了吧!”一个狱卒小声嘀咕。
身旁的同伴便马上呵斥提醒:“噤声!她还是郑太师的未婚妻子,不要乱说话得罪人。”
那狱卒道:“外头都乱成什么样了?郑太师再厉害,整个京城都站在齐王府那边,他还敢娶这个女人?”
“闭嘴!我们这些排不上号的人物少讨论这些,没得惹祸上身!”
昭狱里悄然无声,外面则是沸反盈天。
朝堂上所有皇室宗亲全都要求郑言给齐王一个交代;以往与郑言作对的御史台也纷纷上书将齐郁之死再翻出来,直言前番是郑言包庇。
跟随郑言的那些官员这回全都哑了,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因为此刻全京城的文人全在咒骂陆禾。齐王世子妃新嫁不足一月便做了寡妇已是令人同情,如今遗腹子也被杀更是凄凉,而传闻齐王世子的死跟陆禾也脱不了干系……
如此种种,可见陆禾是个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之人。
起先百姓们碍于对郑言的惧怕,只敢回了家嘀咕两句,这回瞧见京城里各个酒馆文阁的文人学子全在写书怒骂,于是大家全都跟着骂了起来。
有人是真心愤恨陆禾的狠辣之举,有人则是借着陆禾咒骂郑言,总之陆禾在大家嘴里已成了一个疯魔的妖女。
暗地里推波助澜的不少,郑言连去昭狱,也是穿着斗篷遮了身型,避着人去的。
郑言的脸色沉重到极点,稳步到了关押陆禾的地方,见到她还有闲情逸致的编着发霉的稻草打发时间,郑言全身怒火都被点燃了。
“你是不是有病?”
“我都已答应你为你报仇,你为何就不能多忍耐一些日子?”
“说好去祈福,你都干了些什么事!你自己尚且是有身子的妇人,竟在神佛面前干出这样的事,你不怕报在孩子身上吗?陆禾,你也是要做娘的人!”
低沉的怒斥在空旷的地方回响,仿佛是无数个人在耳语。
陆禾看也不看他,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里的稻草,嘴角微微含笑。
她这样无动于衷仿佛他不存在,郑言之觉胸口憋闷,下一瞬他将陆禾提起来,恶狠狠的揪着她的衣襟:“听到我说话没有!”
“为何不能再等等?等到我们成婚后!等到孩子平安生下来!我自会让你报仇!陆禾,你是为什么!”
“太师大人,疼。”陆禾的眼睛在暗室中犹如一颗满是危险的星子,透着摄人心魄的微光。
闻言,郑言立即送了手,复杂的看着她:“我手重,是不是把你肚子弄疼了?”
“骗你的。”陆禾邪恶的笑了笑,又在半湿的稻草上坐下。
她如一朵正在腐烂的蔷薇,带着对生命的满不在乎,问他:“太师大人,我还能活多久?”
郑言沉默的看着她,忽觉的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铺天的怒火因她的漠然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冷静下来,他在想陆禾弄出的这一手究竟是在报复齐王,还是在算计他?
若说算计他,陆禾没有理由这样做,她应当知道自己才是她唯一的庇护。
况且自从他将陆禾在婚礼上带走后,除了让她为奴的那段时间,几乎不曾太过苛待她,她没有理由恨自己。
可看着陆禾虚无淡漠的笑容,她看向自己时那双眼睛里偏执张狂的幽冷,让郑言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是为了……当年的事么?
她……知道了?
瞬间的胆寒反而让他彻底镇定,静静地看着这双眼,郑言平静道:“我不会让你死。”
“不让我死,也许会跟着我一起死,太师舍得?”陆禾笑着瞥他一眼。
郑言别开眼,半晌后才道:“我死?为你?不可能。”
陆禾大笑起来,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她狂傲道:“好、好!那我便看你这回,到底又是如何大显神通把我救下来。”
久久的沉默后,郑言问:“在我身边的每一刻,你都是在作戏,是吗?等的,就是今天。”
不意他会这么问,陆禾冷冷的看着他:“何故这样问?”
郑言肯定道:“你是为了报复齐王,报复我。”
陆禾虚假的惊讶:“哦?报复你?你又不曾对我做下什么恶事,我报复你做甚?莫非……你真的做了什么,才如此心虚?”
郑言的薄唇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他平静道:“别装了。”
陆禾皮笑肉不笑:“你既知道了,何必再问我,岂不自取其辱?”
郑言面容如死灰:“自取其辱也是我的事,我只是想听你的回答。”
“你早知我要嫁你不过有所图谋,怎么你还以为我当真对你有什么情谊不成?”陆禾无情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