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院长所在的松涛苑,早已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和状态。许明昭凝视着院中的松树,恍如隔世。通报院长的侯管事已然毕恭毕敬地请她入了庭廊。蜿蜒的庭廊十分精巧,穿过一簇簇精心修剪过的松景盆栽,许明昭终于见到了正在亭子里烹茶品茗的院长杜饮溪。
杜饮溪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一身墨蓝色的儒生装扮让人看不出他竟是在任了五六年的彰德学院院长。侯管事通传了一声便转身离开,许明昭有些好奇地走向了亭子。
“许学子,坐吧。”他的声音温和,似也是不在意什么师生礼仪,手上的斟茶动作也没有停下。
“见过院长。”许明昭向他作过揖之后便直接坐下。隔着袅袅的水雾,许明昭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男人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温文尔雅。
“许学子前几日的英勇行为着实是令人印象深刻,”杜饮溪慢悠悠地将斟好的茶递给了许明昭,嘴角虽含着笑但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不仅是这彰德学院所在的洛京,怕是连景宁城的百姓都能略知一二。”
许明昭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一切太巧合了,巧合得让人生疑。为何她许明昭出现之时就刚好出现了一只大虫,并且她制服大虫的消息又能这么飞速地传开,院长怀疑她背后有势力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许明昭也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让彰德学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她故意说得暧昧,“院长谬赞,小女不过只是自保罢了。若非如此,怕是没命活到现在。”
杜饮溪微笑着看她接过茶盏,并未言语。许明昭能意识到,这双笑意远远未达的冰冷双眸如同毒蛇一般紧紧盯着她,即使手上的茶水滚烫,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未几,他收起了那目光,继续抬手烹茶,似是随口说道,“许学子既拥有李学真学士的荐信,学院自然会按规录取。”杜祯故意停顿了一下,似是要等待她的反应,但许明昭十分从容毫无喜悦或者震惊,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消息将在明日的开学祭典上正式公布。”
既然消息是在明日才公布,那一众早已确定她要成为学子的人,要么是消息特别灵通,要么是与院长关系匪浅,其背后的势力都不容小觑。许明昭默默思索。
“许明昭在此谢过院长。”她依旧不卑不亢,似乎对结果毫不在意。
杜饮溪也并未想要刁难她,虽未直言但俨然一副送客的样子。许明昭心下了然,主动辞别,院长临行前还客套地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
回程的路要路过学院的几座学堂,但许明昭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思,而且在思索着这几日遇到的各种情况。贺逸宁明显在彰德学院的声望很高,不论是从大虫手中将她救下还是为她送点心,做事干脆利落又很知分寸,看起来是个很可靠的人。而那个在湖边假装钓鱼的傅骅显然危险的多,不仅他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嘴里还说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而院长杜饮溪……
“这位学子请留步!”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许明昭的思路。
她回头一看,一位身穿竹青色银纹锦袍的男子背着箱奁,含笑向她走来。
许明昭心生疑惑,但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很知礼数地停步作揖。
“在下程笙,敢问学子姓名?”只见他走近后同样作揖回礼,这时许明昭才发现他的眉眼竟然精致到如同女子一般,眼中光华流转,一时间让她有点恍惚。
“在下许明昭,敢问郎君所谓何事?”
程笙的语气中莫名带着一股难以掩盖的愉悦,他用手中的折扇点了点箱奁:“在下奉命前来为学子诊病。”
诊病?许明昭有些惊讶,方才院长并未提及此事,是忘了提,还是这位程郎君奉命的另有其人?不过,他既知道自己的名讳,想必不会是完全无关之人。许明昭按下心中的疑虑,跟着他的牵引来到了一旁的亭中。
只见他熟练地打开箱奁,从中取出了一块腕垫示意要为许明昭诊脉。她如善从流地配合着他,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笙。这位程郎君举手抬足间都是浑然天成的贵气,完全不像是日常问诊的医师能拥有的气度。
明知许明昭在打量自己,程笙还是笑眯眯地与她对视,“许学子精神好些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诊脉结束后,他毫无意外地得出了身体并无大碍的结论,并且叮嘱她好好休息。正当许明昭以为事情结束她可以离开之时,程笙却又叫住了她,一副桃花眼笑得风流。
“许学子刚来彰徳学院,应是对这学院不够熟悉,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许明昭确实不了解这书院内的分布,回木屋的路也仅凭脑海中残存的记忆摸索,若是有人能向她介绍一下也不错。
思及此处,许明昭恭恭敬敬地向程笙作揖,“还望程药师指点一二。”
“彰徳学院虽说落址在白宿山上,但实则真正的主殿、书阁、餐区、习武场等都位于白宿山与夏崇山相交之处的平缓之地,只不过这夏崇山稍低,白宿山山高险峻更为出名罢了。许学子所居住的木屋,是在靠近白宿山一侧的临玉池旁。”
虽然他的语气平和,一副风流公子做派,许明昭还是不由地惊出了一身冷汗。如不出所料,此人并非是院内药师,但他却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居所和行程……
“许学子不必紧张,在下只是前几日听闻院中竟有佳人新住,多留意了一下而已。”没想到他竟已经看出来许明昭的紧张情绪,还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明。
许明昭下意识地想要做出防守姿态,却忽闻几声不知名的鸟鸣,程笙忽然一笑,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了用具,当即就要与她辞别。
许明昭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个人是要做什么。
“想必许学子仍有许多疑问想问在下,那就一齐留到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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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秋意未浓。
程笙踱步走在了种满了竹子的庭院,偶有几声寒鸦的啼鸣。只见他“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几名黑衣人便从屋顶落到了他的身旁,半跪着向他复命。他接过了几张字条略略一看,微微挑眉,并未多言,摆手便让他们离开。程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