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一旁的沈相猝然出声,晏昼如梦初醒,将木偶握在手心。
定下婚约前,沈相曾对他承诺过,汉遥迟早会变成废人一个,失去所有记忆,口不能言,手不能举,就像上一任年迈的晏家主一般,毫无尊严地摊在太师椅上,“啊啊”地流着涎水。
到那时,沈相会让他们和离,晏昼可以另娶一房家世好容貌好的续弦,不必守着这副烂掉的皮囊过一辈子。
当时的晏昼想了许久,他想起那一碗碗浓黑的精血,想起汉遥遇见他时涨红的双颊,最后想起那支玉簪,她真的很喜欢,每次见面总会佩在鬓边,碧莹莹的玉色晃在春日的绵雨里。
抑或她没那么喜欢,只是为了讨他欢心。
所以晏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此时,晏昼握着木偶,冰凉凉的,心想,他也不必再娶一房续弦。
沈相遽然站了起来。
晏昼以为他是心有不耐,回了回神,心头血嵌在木偶内,他动了动指尖,想要捏碎。
下一刻,一缕清风拂过。
门窗紧闭,哪来的风?
晏昼抬头,只见沈相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要夺他手中的木偶。
不,不是要夺。
他心旌摇动,低头,一只素白的手轻轻覆在木偶上,指尖带着血污。
“晏公子好呀。”
晏昼回头,汉遥还穿着互换佩剑那日的粉裙,裙子沾了血污,又被勾得破破烂烂,显得格外狼狈。她笑得温婉,仿佛一切如常。
晏昼又感到了久违的违和感,像是那日她柔柔地偎在他身上,转瞬间却又将长剑刺入他的胸口一般。
晏昼心中大骇,想握紧手中木偶早已不及,汉遥冲他笑了笑,眼神阴恻恻的,手中却丝毫不停,一个旋身,那木偶已落到了手中。
沈相立刻上前,指如疾电,甩出一张符纸,冷笑道:“你还敢回来?”
汉遥没有答话,那符纸在空中爆开,炸成一朵绚丽的火花,汉遥往地上一滚,匆忙躲过,不料沈相又是一张符纸贴来,落于地面,金光大盛,陡然间,地上升起一圈金色的符文。
汉遥惊慌而逃,刚迈出金光外,便如同撞上一片透明的墙,猛地摔倒在地。
沈相嗤笑一声,缓步逼近,刚伸出手,便见“汉遥”周身逐渐浮出一片黑雾,须臾间,竟变成了一位妇人,正是织娘。
“你……”
未等沈相反应过来,织娘一扬手,那木偶便被抛掷空中,沈相刚要去夺,便见一团黑雾自房梁上涌来,在空中将木偶团团围住。
风摇影动,沈相敏锐地转身,果然,一片剑刃飞至眼前。
是真正的汉遥。
她手持长剑,旋身而上,乌黑的木剑猛地一劈,寒芒自剑刃一闪,这一招,明明没有任何灵力,却势如破竹,迅如雷电。
好快的剑。
沈相面色一凛,不敢再怠慢,侧身一躲,脖颈仍被削出一道血痕,险之又险。
汉遥眼中凶光毕现,见一击不中,倾身绕了个剑花,欲斩第二剑,木剑却忽的飞了出去。
沈相捻开一张符纸,薄薄的的黄纸蝴蝶般落在剑上,木剑顷刻破裂瓦解。
谁知木剑已毁,汉遥却不闪不避,飞身轻盈跃来,沈相不知他要做什么,眉头紧蹙,一手掐决,一手用符,符箓落下之处,只听“砰”地一声,竟凭空竖起一面尖石,将汉遥挡得严严实实。
汉遥一脚踩上石锥,跃过石墙,石芒勾破脚掌,殷红的血珠渗出鞋袜,履地便印下一对血花,好似步步生莲。沈相面露不悦,符纸呼啸而出,直取汉遥命门,汉遥敏捷地凌空一翻,符纸刚好错过她的衣角,而指尖已近至沈相眼前。
下一瞬,鲜血淋漓。
自身后而来的一剑,将汉遥牢牢钉在了地上。
是晏昼。
那把长虹剑落在她心口,剑身薄亮,锋芒毕露。
晏昼心悸不已,刚才那一剑,汉遥的鲜血迸溅而出,正溅在晏昼云头锦履鞋面坠着的一枚东珠上。
好险。
晏昼劫后余生般心脏狂跳,沈相却未松懈,他低头,眼神危险地眯起,
如今已不必再伪装什么慈父面孔,他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我……”汉遥颤抖着开口,声音细弱如蚊呐。
沈相凝眉,凑近了些。
汉遥看着他,倏地一笑。
她张开嘴,满是血污的齿间,咬着一枚乌黑的圆珠。
沈相眼皮一跳,还未开口,汉遥轻轻一吹,如吹落花瓣般,圆珠轻巧地飘出。
而后,嵌在了沈相的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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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四日,汉遥反反复复地进入庙中,不等走入神像下,又神志全失,被织娘和文斐拽出来。
尝试了无数次,周身画满了反写的忘心咒,直至皮肤上已无处落笔,她终于走入了神像下的洞穴。
洞穴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尸液腥臭的气味在洞穴内蔓延,汉遥屏着气息,检查每一具死尸,有摔死的,但更多是饿死的,同洞外的两人一般无二,都是中了忘心咒。
汉遥再一个瘦骨嶙峋的死尸手里,找到了两颗乌黑的圆珠——
是定魂珠。
定魂珠顾名思义,是用来镇压魂灵的,有定魂珠在,灵魂会被紧紧束缚住,无法控制躯体。
这两颗珠子很有可能便是从神像眼睛上扣下来的,毫不意外是晏寒的手笔。
但究竟什么样的恶灵,需要用到两颗定魂珠镇压?
汉遥收好定魂珠,走进洞穴深处那座通体乌黑的棺材,黑暗的洞穴中,棺材闪烁着金光,显得神圣而诡异。
棺材盖被打开了一半,汉遥推开整个棺材盖,往里一看。
血,全是血。
深色的血液盛在棺材中,乌黑幽深,如一口深井,她推开棺材盖,深红的血面微微一漾,将她的倒影晃成无数个碎片。
汉遥心叫不好,蹲下身一看,棺材底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