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谢家阶上玉树,联珠合璧,誉满天下。
只是今日他前来赴宴,似是有意避人耳目,只寻了个僻静角落,独坐于阑天竹下,又头戴羽笠,隐去面容,是以竟无一人认出他来。
也是巧了,他所坐之处,距易观澜只不过一臂之遥。
易观澜闻身后有人骤然出声,倒是吓了一跳,侧头看,这姣美少年倒是不见外的很,似是很熟稔般凑了过来,微抬下巴,虚虚搁于她肩上,冲她挑眉笑道:“听说易君侯所爱美妾玉娥儿,生于江南,说得一口吴侬软语,舞得一搦洛水柳腰。君侯念其思慕江南美景,召募天下花木巧匠,苦心竭力,终于培育出一种奇杏,名曰玉雨缠金。其色如温玉,瓣杂跃金,更妙的是蕊点睛红,半含欲吐,世间罕见。这花极难伺候,栽非沃土,则不生根;浇非净水,则不开花,性子实在娇贵得很。而一旦花开,则如天降玉雨,满目绮霞,金销明灭,惊美绝俗,让观者只觉人间胜景再不过如此。”
他言之滔滔,间或妙语横生,言语井井有法,令人耳不旁听,只全神贯注听他讲解。
易观澜亦不知她随手偶得的花竟有这般来历,是易崇与玉娥儿的爱情见证。好笑之余,又觉无趣,遂轻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勾沉,露出个自嘲般的笑。
谢玄微虽在介绍,却一直留意她的神色。见状轻啧一声,突然直立起身,语气加重,又惜又叹道:“易郎君不赏珍宝,却赠这等奇花,倒实是个风雅魁首,连我都自愧弗如。”
闻者听他这番介绍,已是羡叹不断,再目视易观澜,眼神已由轻视转为钦佩。
“是我等俗人俗不可耐,有眼无珠,不识名花。承蒙易郎君雅意,才让我等开了回眼界。名花赠勇士,倒也相配。”
另有人叹服道:“道元少有清操,神识沈敏,博闻多识,虽年岁不及长豫,却能与之齐名,让时人皆知‘苍龙阙下君,神山白鹤郎’。我等今日齐观苍龙白鹤丰采,有如灵渊濯目,爽心舒意,何其幸甚!”
谢玄微得此盛赞,倒也端稳,不露骄色。他神态悠然,步伐轻快,走至王邈之跟前,伸手摘下他的弓,打量一番,赞道:“形如上弦明月,弦如遒龙生筋,未张而神威毕现,怪道能一箭封豹喉,实乃好弓!”
因他身量不及王邈之,二人并立倒像是兄弟一般,又兼皆神姿高彻,卓尔不群。众人只觉满目华辉,沁畅肺腑,心叹瑶林琼树也不过如此了。
王邈之显然与他极为亲近,垂目含笑,让一贯清冷疏离的面容都沾几分红尘气,对他道:“你何时懂了弓?如若喜欢,送你。”
谢玄微故作怪声道:“今日竟这般大方,真是难得!我又哪里懂弓,我只知能入苍龙君眼的东西,定非凡品。”
他言语诙谐,轻松抛出一句,便逗笑了满园之人。
王邈之道:“你来了,怎不同我说?”
谢玄微道:“你不是嫌我话多?我这人自觉惯了,索性不劳你费心招待。”
王邈之道:“真自觉,就不该来。”
谢玄微跳脚道:“你家宴请四方士,独不许我来,真是半点情谊不讲,枉我待你一片真心!”
他二人一递一声,似是真就唠起了家常一般,加之言语轻松得法,逗得满堂哄笑阵阵。
萧凌却不展笑颜,眸色渐冷,怒火滔天。
好啊,素闻王谢二氏有秦晋之盟,携手经营多年,已然有执天下牛耳之势。如此权豪,如不能戮力王室,于萧氏而言,岂非卧榻之侧有两虎酣睡?
他周旋于世家之间尚觉心余力绌,越是试探,越觉谭深千尺,寒彻骨髓。而父皇呢,不过初称帝,在这改朝换代的飘摇之际,竟让与王家沾亲带故的易氏兄妹住进了宣光殿,也不知到底是另有谋划,还是耽迷美色了。
他再无心呆下去,拂袖离去,临走前深深钉了易观澜一眼。
易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