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朝去夕来，眼前是美人千万，各个年轻鲜活，耳边是道经声连绵不绝。苍婧行过一片昏乱的世间，步入了昭阳殿。
只有这里清净些。
“我带了好些东西给你，都是补身子的。”苍婧一跨入殿，就絮絮叨叨起来。
她好些时日没见萧如丝。今日萧如丝出了月子，她就来了。
殿里还很安静，念双侯在一旁，给苍婧指了指里头，“萧夫人黯然神伤，不太乐意走动。”
靛蓝的金丝华衣行入里殿，纱帘如瀑布垂落，从房梁交织而下，层层叠叠。苍婧拂手推帘，随着微风吹拂，见了一面与人一般大的镜子。镜子金镶边，清晰可见人，和老嬷嬷以前带苍婧照过的看那面类似。
镜子里是萧如丝的背影。一头发垂着，却有了几根白丝。
“我时常看看这面镜子，告诉自己要撑下去。我看着我的身子，告诉它继续冷下去。可我已经生了三个女儿。”绝望的背影蜷缩在纱帘之中，她的声音没有力气。
萧如丝诞下了第三个女儿，她近乎绝望，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苍婧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镜子前的那一日，她沐浴完毕等待更衣，老嬷嬷告诉她，“你逃不过，只能做一具尸体。”
躲不过，学会麻木就好。
这样的事苍婧不愿做，苍婉做过，可萧如丝本不该如此。她曾经是那么热烈地奔向苍祝，带着她的爱，她的温暖，发誓与他永远在一起。
镜子里的萧如丝垂首哀泣，她摸着她后脑勺的发，那里是长出的几根白发。她揪起一把发，揪得很紧。
苍婧奔过去阻止她，“我替你看，你别那么狠。”
苍婧心疼地一抚，在黑丝中给她挑出白发。萧如丝当年可是一头秀发如黑瀑。
萧如丝羡慕地看着苍婧，“你还是像个年轻的女子，像个小女孩。萧青也还那么年轻。”
岁月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每回萧青出征回来，她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奔向他。她的笑容烂漫，她的眼眸灿烂，一年年依旧如是。萧青也总会抱住朝她奔来的公主，不管什么世人的目光，谁说什么就任他们说。
他们越活越年轻，可皇城里只有一日日的衰老。
“人都是会老的，我们也会长白发。你不要想那么多。”苍婧小心地揪掉了那几根白发。
萧如丝夺了下来，扯着白发看着，“过几年我年老色衰，再没有儿子怕是真没有了。”
苍婧拉断了白发，“宫中年轻女子众多，可未见有一人有子嗣。你也知道他无心在此。”
“一求长生，二求征服。”萧如丝无力一笑。
一个求长生永坐帝位的人，会在意子嗣吗？
当然不在意。
可他广选妙龄女子入宫。因为术士当道，天子左右。术士告诉他，以年轻之气供养帝王之气，采阴补阳，维持圣体康健。
所以，这里的女子永远维持在十八到二十五岁。她们唯一的用处就是年轻。她们心思单纯，不必苍祝费什么心。她们永远不会知道，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供养帝王的长生。
而在这些年轻女子中，萧如丝能够诞下子嗣，是出于第二个原因。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有孩子，我莫不过用着几次不听话惹了他罢了，”萧如丝回身照了照镜子，摸着自己憔悴的面容，也许不见白发，还能骗骗自己尚未老去，“可是人若真的老了，那些偶尔的不听话也不可爱了。”
她摸着脸，怕那面容长上细纹，变得干涸。
苍婧为萧如丝梳着发，“别怕，你老了，他也老了。长生终归是梦，人言可畏，再没有个儿子，朝政不安。”
人言可畏，便是世人纷说，有了三个女儿的苍祝为何生不出儿子。
人言可畏，就是朝中各臣开始收买术士进言，“陛下尚缺一子，为陛下填补五行之缺。”
在传言愈演愈烈后，苍祝开始想要个儿子了。
为了填补五行之缺，苍祝才想要个儿子了。后宫的妃妾也希望有儿子，她们和萧如丝是一样的，不求依靠苍祝，只求儿子给她们一个来日的指望。
苍婧再去见萧如丝时，她正在吃很多的补品。
一碗又一碗的药摆在眼前，苦苦的气味让苍婧闻着难受，“吃这么多都是什么？顶得上一顿饭了。”
“阿胶熬成的膏，是补气血温身体。何首乌制成的药汤，乌发亮发。还有丹参、合欢子制的安神药，治整夜睡不好。”萧如丝一碗接一碗得喝。
苍婧握住了她抬起的手腕，拦下了一碗，“不吃饭，只吃药，这会吃坏身体的。”
萧如丝不敢放下碗，“年轻妃妾都矛足了劲，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再没有儿子，我们怎么办。胧儿长得最瘦小，我时常要看着她吃饭，我怕她长不大，又怕她长大了被人欺负。”
未到三十，已生白发，年老色衰近在眼前。萧如丝深知再没有一个儿子，她们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那你也不能这样猛吃，”苍婧还是夺下了萧如丝那些疯狂的药碗。萧如丝一下哭了，精神很差。苍婧把药放下了，“这样，我们先吃了饭，再召侍医好好看看。不行，我去问问军医，给你想办法。”
可是，战鼓声又起，将士再次出征。苍婧和萧如丝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
“你瞧，问不到了，”萧如丝双手掩面，不想露出一寸哀伤，“让我一个人待会。你去送送萧青，每回出征，你都要送他的。”
突然的战事令人无法算到，给了萧如丝一种绝望，她一人看着一堆药。不吃可又放不下执着，难受还是要吃。
而战事也没有让苍婧习惯，她的心还是会空落落的。她奔去时大军已经走了，城墙下不留一人。
长天在上，一望无际，这片天空静静地看着一切发生，却从不言一字对错。苍婧在天空下有一种滋味难言，她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战事已经变了初衷。成了一场苍祝和伏耶之间的输赢对决，他们两个人就像蛮牛一样，不死不罢休。
她说不出来，因为她不是将军，她只是那么一个直觉。
回身时，有一辆马车急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