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啊!”
“哗…——嘭铛桄榔……”
洗脸盆咣当落地的声响裹着女子歇斯底里的失控呐喊,一同被这黑夜吞没得无影无踪。
她无力支撑地跪跌在地上,任由地上那滩水浸湿了衣裙,任由那摊水在地上慢慢流淌开来,亦如一面浑然天成的镜子,清晰的照映出那张胭脂水粉尚未洗尽的面庞。
却是阿春。
她浑身被水浇了个透才略冷静了些,可又在看清地上那摊水中的自己的那一刻,仿佛是受到了惊吓。她瞪大了眼,惊恐万状而难以自持地用双手拼命捣划开地上的水渍。
而即便是这样做了也还远远不够,她开始疯狂地、绝望地、控制不住地撕扯自己的脸……力气之大,仿佛是要将整张脸皮都给扒下来才肯作罢。
“我喜欢季奚!”
“我要是和季奚在一起了,你一定会祝福我的对不对?”
“以后我与季奚在一起了,定会帮你撮合你与季横大哥。”
“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以后也要做相亲相爱的好妯娌。”
……
禾歌的话就如同魔咒那般,周而复始得在阿春的耳畔响起。
好姐妹……
好妯娌……
好啊……当然好啊……
他们原本就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小时候自己没了爹娘,一夜之间就成了无亲无故的孤儿,也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那时候,大家伙的日子过得都十分拮据,多养个孩子就多口人吃饭,对于小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偶有几家还算不错的小户,却均不愿收养,理由是家中并不缺小孩。
如此一来,“到底该由谁来收养小阿春”这个问题,一时间也争议不下。就在镇长一头莫展,已经开始考虑自己先把孩子接回去住一阵应付过去得了的时候,禾歌的叔公牵着小禾歌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阿春永远不会忘记,那日站出来的叔公就犹如书上救人于危难的英雄,即使他登场时挠头笑得很是憨厚,但他仍像是盏路灯,照亮了阿春的前路。
所以禾歌、禾叔公都是她的亲人,现在是,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是啊。
他们是一家人,本就应该相互扶持,相互照应的。禾歌生得好看,嘴巴也甜,从小就讨人喜欢,对他人热情又总是有足够的胆量实现敢说敢做,与季奚可不就很是相配嘛。
她是她的好姐妹,当然会祝福他们。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的难受呢,就像是那燃烧熊熊妒火。无终无尽的。
想要燃尽一切。
她觉得疲惫了,痴痴得看着眼前沾了一片胭红的手指、手掌……此时的她发丝凌乱如乞儿,红一块,绿一块,紫一块的脸,扮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滑稽至极。就连是她自己也忍不住被这般模样给逗笑。
可是她笑着,笑着……
眼前就变得模糊了。
为叔公庆贺完生辰,她谢绝了叔公要留自己住一夜的好意,恍恍惚惚亦飘飘然然拿着禾歌硬塞给自己的一个红蛋离开了禾家。
回到家后的她仿佛魔怔那般,头一次鼓起勇气坐在镜前描眉弄影,点红妆。
可镜中的人到底是谁啊。
看着镜中最后竟与禾歌有几分相似的脸,她疯癫了般地一把掀翻了桌案上所有的东西。
她大概从未有像今日这般失态。
顾不得房内那满目疮痍,几乎是连滚带爬得即便推翻了洗脸盆也想要将自己的脸搓洗干净。想要将那个自己泯灭。
她注意到那个被自己打翻在地上,闪闪发亮的银制脂粉盒,瞳孔皱缩,狠狠一抹脸,起身欲捡,却被贴脚的裙角绊倒,重重磕在地上。
皮,大概是擦破了。
下巴啊,手臂啊,乃至是从腿根上都传来咬牙切齿的疼痛。可那些尽管再疼再痛,也不及心中苦涩半分。她紧咬着唇忍痛扭着身子也要爬过去,将东西捡起来的那一瞬间,她万般心疼悔恨地拍去胭脂盒上沾染的灰尘,又用袖子猛擦盒上红印。
心中的苦闷酸楚和恐惧,也愈发不止。
好可怕……
这样的自己……真的好可怕。
又可怕,又可笑,又可悲。
她与禾歌终究还是不一样。
她无法成为一个美人,她也终究不会是个美人。
即便是化妆将自己装扮得多么好看,多么花枝招展,定也不过是在哗众取宠,白白浪费脂粉而已,她就是她,又怎可会因为一层白白的脂粉,一抹煞人的红唇,就变成了别人呢。
忆起镜中那个狞笑的自己,便不由胆寒。
她觉得自己内心像是钻进了一条只会嫉妒模仿别人的蛇,丑态百出。而东施效颦的丑陋行为令她更加得厌恶自己。
她匍匐在地,颤抖着手紧握那盒胭脂,将它深埋进胸口,泪水就好似那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不止。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她不敢哭得大声,也不敢哭得大声,就如不会有人听见她失控的尖叫那般,也不会有人听见女子低低的鸣泣。
她无声地,哭得破碎。直至天昏地暗。
……
阿春认识季横季奚兄弟两人,是她住进禾家的第三天的时候。
禾歌家与老季家也算得是隔着条街的邻里。而禾歌打小就认识季奚季横,与季家两兄弟,正是映衬了那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老季家有季老翁,老大季横,老三季奚,从未听说过老二,更从未有见过。每当禾歌天真好奇问老二是谁时,禾家叔父便会在唇边竖起食指说,那是老季家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并且让禾歌不许再问更不许为了满足好奇心去问季奚或者季横。
但阿春隐约能猜到,季家老二定是同她爹娘一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春刚住进禾家时六岁,因经世事又寄人篱下,生怕叔公哪天也倦了自己再给她送别家去,于是她从小就不爱说话,家里的家务事承包了大半,也因这逆来顺受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