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府柳家享誉整个南魏,而柳不寒不过是个旁支庶子。
出生即丧母,连着次日父亲被罢官,祖父突然病逝。尚在襁褓之中的柳不寒便被整个柳家视为不详,丢给后院婢女带大。
等他再长大一些,遇到父兄的冷脸原来越多,柳不寒也逐渐意识到,这个家里好似没有自己的位置。从来没有人重视过他,哪怕是那个将他养大的婢女,也只将他当作是不得已完成的任务。
于是他开始下意识讨好身边的人,不论身份,也习惯了微笑。
那时的柳不寒不懂这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没回扬起嘴角温声细语,便能换得父兄面色和缓些。
他第一次见到二皇子,是在晋国公府。
老国公四十大寿,柳不寒的嫡兄恰好染了风寒,父亲无奈只得带着他前往。
柳不寒自小机灵,三岁小儿一串祝寿词引得柳家众人夸赞,更是逗得老国公抚掌大笑。
但当他下意识看向父亲,却没有等来父亲的夸奖。
不过是一串祝寿词的时间,柳家众人注意到了这个旁支的小公子,但等到下一人献上礼物,柳不寒又被人全然遗忘。
只因送上贺礼的,是天家之子。
这是柳不寒第一次见到众星捧月的赵云奕。
自进入堂中的那一刻,小皇子身边便围满了人,不停有人赞扬着挂心着,连成日绷着脸的柳父,也笑着凑过去要同那孩子说上几句话,面上带着谄媚。
两人分明相差不了几岁,境遇却是天壤之别。
柳不寒独自站在角落,莫名有些失落,甚至开始嫉妒人群中央那个皇子。父亲从来没有那样同他说过话,连一个眼神也吝惜给他。
柳家同辈的孩子本就不多,整场宴席上,与柳不寒年岁相仿的也不过赵云奕一个。
“太好了!宫中都没有和我一样大的同伴!”
小皇子看见他时眼睛一亮,也不问是谁,拉起他就往院子里跑。
两个孩子在国公府院中四处乱窜,柳不寒跟着他钻来钻去,最后躲在假山里,头上身上全是杂草,捂嘴窃笑着不出声。
小小的掌心之下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与平日硬做出的微笑不同,打破束缚的新鲜与刺激感在年幼的柳不寒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国公府众人早习惯了二皇子的游戏,配合他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今夜国公心情正好,也亲自走到院中寻自己淘气的孙儿。
两个孩子被找到的那一刻,柳不寒看见老国公掐着赵云奕的腰将他一把抱起,口中连声夸着孩子机灵。
他走到父亲面前,暗含期待地仰起头。他并非乐意亲近那个皇子,不过是见父亲那样喜欢甚至想要讨好小皇子,兴许看见他与赵云奕一同玩乐也会高兴的。
但他只看见父亲瞬间黑了脸。
回到家中,他被父亲绑在凳子上打,不论怎么求饶也没有用,最后还是嫡母不忍心冲进来拦下。
当夜,他缩在昏暗的柴房哭了一宿,天明时又擦干满脸泪水,眉眼弯弯向父亲问好。
自那一日起,柳不寒便知晓了,他与那位小皇子是不同的。他没有玩乐的资格,也没有对着父亲撒娇的资本。
年幼的柳不寒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让柳家人看到他,让父亲肯定他。
后来年岁长些,柳不寒便与嫡兄一同跟着先生听讲。
他比嫡兄小三岁,却思维灵活,处处强于嫡兄,先生也格外喜欢他。某一日下了学,先生在柳父面前赞了他一句敏而好学,柳不寒却亲眼见到父兄齐齐变了脸色。
“凑巧罢了,往后还不知如何。”
说罢,他黑着脸牵着嫡子转身离去。
柳不寒向先生行了礼,便匆匆跟上父兄,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自此也不再展露半分。他知道哪怕自己功课差些,成日被先生责罚,父亲也不会管,反而面对他时会脸色好些。
他曾经想让柳家人看到他,但柳家人根本不希望看到他。
他将所有才学藏在笑容之下,只有先生知晓实情如何,但也只得无奈叹息。
等他再一次见到当年那位活泼的小皇子,已是多年之后了。
赵云奕完全变了样,不论是眼前少年人的身量,还是周身气质,抑或是看向他人的眼神,都已经全然看不出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
听说他也失去了母亲,在宫中一个人长大到如今。
见四周再无旁人,柳不寒想了想,向不远处的少年走去。
赵云奕敏锐察觉有人靠近,猛地抬头看过来,目光犀利如鹰。
“见过二殿下。”
柳不寒扬起笑容抬手行礼,行止得体。柳家人都喜欢这样的笑容,至少不会排斥。
“我记得你,”赵云奕眼神没有半分松懈,仍旧警惕望着来人,“你是柳家的孩子。”
“殿下,我叫柳不寒。”
两人说话间,忽见皇长子带人远远经过。他似是才发觉赵云奕的身影,路过时朝他瞥了一眼,相距甚远都能觉出那目光中的轻蔑。
好似是特意为了与赵成松错开才停在这里,待到皇长子走过,赵云奕便不再逗留,便要向另一方向走去。柳不寒却又出声将他叫住。
“殿下。”
赵云奕停下脚步转过头,皱着眉看向他。
柳不寒道:“在下愿助殿下一臂之力,以成所求。”
赵云奕目光骤然沉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柳公子凭什么认为自己知我所求?”
“不知,”柳不寒坦然道,“但不论殿下所求为何,在下都能助殿下成事。”
赵云奕目含审视地看着他,沉默半晌,而后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虽然不曾从他口中得到任何答案,但柳不寒毫不担忧,心中肯定他一定会找自己。
在这位独自在深宫长大的皇子眼中,他看出了不甘,与他是一样的。
赵云奕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故而柳不寒能够正式成为二皇子的幕僚,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