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个很长的故事。像血族的生命一样漫长。
在这个看不见月亮的地下训练场,只有他们二人并肩坐着。
“玖兰李土本是家中长子,玖兰家的继承人。他因为红蓝异瞳被认为是家族中的异类,无法保证血脉的纯洁。所以当弟弟出生后家族里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后来妹妹出生,也选择和弟弟在一起。他们就是我的父母,玖兰李土则是我的叔叔。就这样,玖兰李土成了多余的人。”
“忘了说,纯血种为了保证力量和血脉的传承,通常会近亲、甚至兄妹结婚。在你们人类看来很荒谬吧。”我自嘲道。
“深思熟虑后,他们决定拥有自己的后代。玖兰家的双胞胎出生了。男孩取名かなめ(枢)、意思是最重要。女孩取名为かなえ(叶)、意思是如愿以偿。所以我想,哪怕只有一瞬我也确实曾得到过爱,支撑着走过漫长黑夜。”
“因为对妹妹的执念,玖兰李土疯了。杀害并吞噬自己的父母,又把自己的侄子,也就是我的双胞胎哥哥献祭给始祖,成为始祖的主人。然而始祖的力量不完全,所以又变成婴儿装作玖兰家的孩子长大。家里人都瞒着,但其实我在看到枢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在母亲体内就紧紧相依,血脉相连的双胞胎本应有着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深的羁绊。一方离去,另一方是会察觉的。”
“但是枢很温柔。他把我当做真正的妹妹照顾,我也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只当他是另一个哥哥。直到妹妹出生。”
“我很高兴父母终于可以有正常的孩子。而不是像我一样有着怪异的银发蓝瞳,就连枢也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父母害怕玖兰李土卷土重来。于是妹妹从小就被关在封闭的地下室,不让任何人知晓她的存在。我也被母亲送到另一个纯血家族——绯樱家。在那里,我遇见另一个和我一样被玖兰李土夺走珍视之人的血族。不过这是成年后的故事了。”
“然而事情终有暴露的一天。玖兰李土还是发现了这个孩子。”
“玖兰李土憎恨着他得不到的一切。我真正的双生哥哥被献祭,父亲被杀,母亲为了保护妹妹的未来而献出生命,而他毁灭我的方式就是让我成为下一个“李土”,一个不被心爱之人选择而发狂的疯子,残暴冷血的可恨之人,被同类拒绝的空虚怪物。他设局逼迫枢在我和妹妹当中选一个活下去,妄想着我会同他一样堕落。”
“临死前他说未来也终有一天,枢会选择正常的妹妹作为妻子,我和他一样都会被抛弃。因为我们都是家族里的异类。”
“这种事情,我早就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低喃道,“可惜他想错了,我和他最大的区别就是坚信自己曾得到过的东西。”
“曾得到过的?”太宰轻轻问道。
“是啊。”我伸出手,仿佛又回到那个记忆里永远大雪纷飞的冬夜,雪花落在掌心融化的感觉,“他人的付出和好意我都不会忘记。难道枢不选择我作为妻子,我们就不是家人了吗?那些一同入眠的白昼、一起流过的血和泪就会消失吗?我又怎么舍得重要的人们伤心呢。”
“只是或许他有一点说的很对。”我握紧空无一物的手心,心中茫然,“也许是因为不懂爱,所以才没有执念。所背负的只是责任。从未想要得到或付出过独一无二的爱,今后也这般铭记数千回的喜怒哀乐继续茕茕行走着。”
“真的不明白啊。”我不禁自叹。
一只缠满绷带的手轻轻附上。
“叶保持现在的样子就足够了。……即便是在黑手党,也有人在被你照耀着。”
他的温度隔着手套传来。
“因为是「银色之月」么。”我轻笑道,“被你这样一说也讨厌不起来了啊,黑手党的工作。”
“你呢。在这黑暗与暴力交汇的极道之地,寻找到答案了么?”
“在表面光明的世界中,死亡被人们所忌惮而隐藏起来。但是在黑手党的世界里死亡是日常的延长线上的一部分。我或许觉得那样才是正确的吧。”他长叹一口气,“因为‘死亡’不是‘活着’的反面,而应该是拼凑成‘活着’的众多机能的其中一个。呼吸、进食、恋爱、死亡。不在近旁观察死亡,也就无法掌握生存的全像。”
“看来我无法成为观察的对象呢。死亡于我而言是奢侈的,在这个没有血猎的世界里更是如此。”我摇晃着双腿,预感到生命会过于漫长无聊。
“不。”他摇头,双手放回膝盖上认真道:“不是这样。”
我歪头看向他。
“因为是朋友。”他轻柔的话语像泡沫,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可以再说一次么?想录下来。”我眨眨眼准备蹬鼻子上脸。
“太宰?”
他从废石堆上跳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什么都没有!啊啊,肯定是久作的异能还没完全解除,我要再去问问他。”
“不要走那么快嘛。”我一个飞身稳稳落在他身边,“这个异能太危险,没有你在身边不行。而且首领看到我把地下训练场砸成这样又要唠叨了,说自己缺钱什么的。”
“他会直接从你的工资里扣钱。”
“好过分!明明应该从你那里扣才对吧!”
少年少女们的声音远去了。
像这世间平常的朋友们那般,并肩朝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