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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1 / 2)

姜宁琬紧绷一夜的神经仿佛抓到浮木,骤然松了下来,颤着睫羽抬眸,看到他递至唇边的金盏,仰头,一饮而尽。

方才和大臣议政时就在喝酒,不知喝了多少。姜宁琬秀眉微微皱起,先前他从不喝酒,如今转性了?

“叮”帝王忽然弹了下酒盏,那杯身轻颤,脆如莺啼。

萧景颐曜黑的眼里映出她猝然撞上来的目光,薄唇轻启,问她:“懂玉?”

姜宁琬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轻声道:“回圣上,奴才见识浅薄。对美玉不过欣赏而已,谈不上喜爱,遑论及懂。”

她从袖中掏出玉佩,双手奉上呈到皇帝手里,唇边勾着笑,似意有所指,“不过,奴才欣赏玉,是因为听闻有人说玉有五德,润泽以温为仁、外可之中为义、声扬以远为智、不折不挠为勇、锐廉不忮为洁。五德养性,奴才欣赏佩玉之人心性高洁,定不会肖那蝇营狗苟之辈,谗言佞语,扰乱圣听。奴才虽不具才德之姿,也甘为瞻仰效为己用,惕身以行。”

少年的声音不徐不疾,干净得像是被水濯过,能穿透初春晨时旷野外清凉的薄雾。

萧景颐身子往后缓缓靠在御椅上,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白皙削薄,优越的眉骨微挑,波光流转之间尽是妖冶风流。

耐心少得可怜。

姜宁琬退了回去,恭谨解释道:“奴才不敢欺瞒圣上,这枚玉佩并非奴才所有,而是元懿皇后的恩赐之物。”

元懿皇后的名号一出,姜宁琬能感受到帝王的周身的气势陡然凌厉,似三九寒冬的雪、崎峻险峭的崖,逡巡着一寸寸落在她身上,每一寸都重若千钧。

玉佩是小太监报答姜宁琬救命之恩所赠,那时她几经波折,听说他这玉佩能逢凶化吉,她还在萧景颐面前戴过,就凭萧景颐过目不忘的本事,玉佩早已经默认成是她的了。

小太监想取回母亲遗物无可厚非,可她现在死无对证,姜宁琬打了好多遍腹稿才保证这些话逻辑滴水不漏:

“奴才原名小福子,辛丑巫蛊之乱时在英才人宫中当差。奴才被处极刑送往昭台宫的路上经过濯龙园,得姜娘娘一时心软相救。娘娘心慈仁善,请太医为奴才治伤,又可怜奴才身世,不但赐了银钱托人到宫外为奴才的祖父还债,且又不忍将奴才送回掖庭,便重新赐姓赐名留奴侍奉。”

“姜娘娘待奴才极好,多亏娘娘美言,奴才才能拜苏公公为义父。奴才本想一直伺候娘娘,可娘娘却恩赏了玉佩,让奴才跟着苏公公来御前。姜娘娘恩德,奴才此生无以为报……”

姜宁琬说着几欲哽咽,胸腔传来闷闷的痛意,身体都跟着共鸣起来。

萧景颐冷冽似寒玉的眉眼缓缓舒展,一双清隽风华的眼睛像融化了冰凌,泛着袅袅春意。

“朕见过你。”他说。

姜宁琬十分不解。

她做婕妤那会儿宫里就几个奴婢,他自然都见过。

萧景颐也未曾料到背后有这样的牵扯,他微阖了阖眸,口齿中还残存着桃花酿的余香。

有多少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过她了?

久到世人都忘却。

久到,除了他,无人记得她存在过。

萧景颐良久才睁开眼。

小太监哭得情深意切,那日为捡玉佩又不惜舍命跳水,还只叫她姜娘娘……

苏德兴收这小徒弟有点傻,倒也难得,至真至情。

萧景颐饶有意味地揶揄:“当年不是你故意引朕到御花园与琬琬偶遇?朕还在想你们姜娘娘真是不争气,一个小太监心思都比她活泛。”

姜宁琬简直如遭雷击。

她前世十五岁入宫,受封婕妤。初入宫门,因那一夜荒唐,少女的羞赧让她根本无颜面见天子,一直装病龟缩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而皇帝似乎也把她忘了,两个月一次也没传召过她侍寝。

宫里的生活比她想象的枯燥、烦闷。她住的偏,离皇帝的寝宫远,身子弱平日很少出门,妃嫔们也懒得搭理她一介太子弃妇。渐渐适应宫里的生活后,日子清净却很无聊,福宁回来说御花园的花开了,姜宁琬饭后便时不时去御花园散步赏花。

不巧碰上了淑妃,她前婆婆向来心高气傲,一朝儿媳变情敌,冷嘲热讽自然不够,还特别激动地推了她一下。

姜宁琬措不及防往后倒,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明黄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稳稳地托在怀里。

帝王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全身,姜宁琬鼻息之间是淡淡的龙涎香,清冷如同他这个人。

她胡乱地伸出手去推他,被雍熙帝摁住发顶,轻轻松松贴近。

棱角分明的侧脸凌厉冷绝,凤目里面一片冰霜,“你推她了。”

“臣妾、臣妾不是有意的……”淑妃被他带着杀意的一眼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将视线及到他双眸。

手臂搭在怀里小姑娘的腰际,虚虚揽着她,眼底的纵容与疼惜藏都藏不住。帝王垂下眸睨着她,眼底的漠然无边无际。

“淑妃,不要自以为是,入戏太深。”

寥寥几句话、几个动作,残忍冷血,干净利落,诛人心于无形,跌至万劫不复。

姜宁琬从未与男子靠得这般近过,走了一段路,脸上热气仍旧无法消散,脑子还有些懵,结结巴巴地小声呢喃着:“圣、圣上……”

“景颐。”低低沉沉的嗓音传入耳廓,他说得十分自然,自然到两人不像两个月才刚见一面,倒像阔别已久的寻常夫妻。

姜宁琬恍惚,疑惑:“什么?”

“萧景颐。”帝王磁沉的声音贴着她耳边缓缓道,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姜宁琬瞳孔紧缩。

雍熙帝名萧熠,字……景颐。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她脸颊轰轰烈烈地红了,身子颤得像春风吹拂过的枝条,好像有什么招展飞舞的蝶,在水潭点了点,荡起绵密的涟漪。她红着俏脸,不敢乱动,更不敢肆意看他。

帝王没发觉她的异样,喉间发出轻柔的语调,“嗯?怎么不叫人。”

姜宁琬檀口瓮动张了张,嗓子被堵住,忽然失了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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