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早年在晋陵做茶商,陈沣的兄长双腿有疾,秦湄是被亲生父亲卖到他们家的童养媳。
陈沣来京城边开茶馆边给兄长寻医治病。
变故发生在两年前,京城梁家的二公子梁子安,路过茶馆对年轻貌美的秦湄惊鸿一瞥,自此念念不忘。
梁家乃京中世家,梁鸿有两子,嫡长子十几岁从军战死,梁鸿将丧子之痛全都弥补给了小儿子,而梁子安也不负众望成了京城世家里有名的纨绔。
梁二少流连花丛,身边莺莺燕燕无数。他横行霸道惯了,当街强抢民女也不是头一回,出入官府家常便饭。秦湄不愿,他便让人砸了茶馆,又断了陈家的茶叶供应,断了人财路。
那大概是陈沣最不愿回想的往事,父兄相继离世,秦湄被歹人玷污,陈家家财散尽,梁二少的一时兴起却让他沦落到家破人亡。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梁二少不久就腻了秦湄,将她扔在京郊别院,又以她要挟陈沣为他还赌债,两人约好替他还清债就放了秦湄,梁子安答应了。
茶有煮、煎、点、泡四类,晋陵地方的做法以烤茶为主。用石舀和杵捣茶,将陶罐置于火塘上,放入茶叶并不断翻动,待茶叶焦黄溢出香味时注入沸水方可饮用。姜宁琬品味了一番,倒真不是浪得虚名。
“和你接头的人是谁?又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姜宁琬撂下茶,目光如炬,没放过男人脸上丝毫表情,“你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陈沣许久没有出声,忽地自嘲一笑,“你说线人,我只见过两次,还都是蒙着面。第一次是一个男人,给了我一千两定金让我去杀一个叫应淮的人,第二次换成了一个女人,给了我一副画像和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着,让我劫走画像上这个人的信。”
陈沣知道北寺狱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姜福宁应该已经把与他有关的地方都搜遍了。
他和应淮交手之后,直觉会因手中的信惹上麻烦,他没兴致看,也慎重地没有按原计划销毁。若非如此,他此刻恐怕难逃一死。
陈沣不禁也后怕,他本无意卷入纷乱,“姜公公,您若是找到了信就不会来找我了。既然说什么我们彼此都清楚,那么我想请求您帮我一个忙,只要您答应,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北寺狱又怎样,血肉之躯何以撼动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可他不是棋子,并不想受背后之人的摆布。
“我答应你。”男人蓦然抬起头,姜宁琬与他视线交锋,眸里的坚定让人没由来地心悦诚服。
“再大的树也会有根,根扎的越深就越腐烂。”
*
京城最大的赌坊——天地楼。
它历经风霜百载,外观上看足足有四层高,从楼顶远眺下去是一片烟波浩渺山水之色,一向是洛阳游人登高饮酒的消遣之地。
楼宇内喧闹非凡,楼门挂着的镀金招牌更是在一片朱光中闪着金光,粉墙漏窗,花光柳影,满堂的娇色、富丽堂皇映入眼帘。
雅座芙蓉纹路窗半遮半掩,一道漆嵌百兽屏风将室内横作两面,一群人围坐在屏风外的桌案边,桌上摆着一席精致的酒宴。围聚在一起的都是京中富庶的公子,他们神情紧绷亢奋,时不时发出一声哄笑,笑声浪荡放纵。
“大!押大!”
“呦,梁哥赢了!”
“十万两?愿赌服输,给钱给钱!”
“来来来,再来!”
赌桌左侧坐着一位黄衣男子,翘着二郎腿,流里流气的。许是没玩得尽兴,神情看起来百无聊赖。从嘈杂的人堆里出来,向角落里的男子走去。
“梁兄,这回你押大还是押小?”他笑呵呵地凑上前去。
梁子安咧着腿坐在红织锦毛毡上,搂着怀里的女人正准备亲热,闻言拍开黄衣男子的手,不耐烦地皱起五官,“小小小,别烦我。”
黄衣男子却并不在意,笑着应承一声,“得嘞!”转身挤上赌桌,嘴里嚷着:“梁兄这回押小,你们哥几个跟不跟啊……”
赌桌那群人里有人起哄,“梁哥咱还跟什么?押大,还押大!”
“你们可想好了。”黄衣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
“行了,裴公子你就别磨蹭了,赶紧开!”
被唤作裴公子的人眉毛一挑,“那我可开了。”
梁子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怀里的女子身上,手滑到女子丰盈的处轻揉,眼神略显迷离。
一阵缠绵过后,怀中女子娇面微红,纤手握拳轻轻捶了下男人胸膛,“梁公子你今日好粗鲁,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梁子安一顿,想起今天他临时起意去京郊别院看望那只小夜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的不愉快经历,心情有些烦躁,嘴里撑着面子,“这京都哪个不长眼的敢惹爷不痛快?不过是家中的雀不听话,四处乱飞,本少爷把它关进笼子里了。”
“原来是这样,梁公子你好坏喔!”女子笑得娇媚,“奴家还以为是奴家伺候不周呢。”
“怎么会,”梁子安大笑,“美人儿你这么乖巧,本公子可喜爱得紧!”
女子嗔了他一眼,惹得梁子安下腹火热,脑海里却奇异地幻想出另一张清灵的面孔——若是秦湄也有这样一把媚骨,那是何等滋味……
还没等他动作,裴公子忽然过来拍了下他肩头,梁子安惊住,恼火的话刚要出口,却见裴公子神情激动地指着赌桌,“诶诶,梁兄你快过去瞧瞧,赢了!”
他笑着往脸前凑,调侃道:“没记错你今儿连赢三把了吧。怎么着,撞大运了?”
梁子安打眼一瞅,纳闷之余也觉得新奇。
他好赌,运气却不咋地,混迹赌场多年经常输钱,家里老头下了禁令不让他赌,可他哪控制得住,前几年瘾大输了不少钱也不敢跟家里说,冷不丁见到回头钱还真不容易。
他走回到赌桌前,桌上牌面清楚明了,果真是他随口一说就赌对了。
“梁哥,要不咱再试试?趁着手气好咱再来几局,说不定还能把从前输的给赚回来。”裴公子眸里闪着精光,添油加醋道。
梁子安闷了口酒,刚才输了钱的人都记在账上,一笔不小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