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人命,怎么就忽然撞见了阎王,说没就没了。
他心中一时涌上滔天的怒意,如鲠在喉。
“乱臣贼子!纳命来!”
魏鸿儒如何又不是跟豫王一样的感受,扫一眼地上无数将士横陈的尸体,当时鼻尖一酸怒火中烧,一声暴喝,挥舞着钩镰刀怒目圆睁咬着牙直直冲向昆玦,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斩了眼前这个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贼人!
马蹄声疾,钩镰如月,破空挥舞。
昆玦立在尸体堆里不动如山,暗夜将他围绕,仿佛浑身萦绕着消散不去的寒气。
眼看魏鸿儒策马就要到他跟前,豫王本欲高喝一声小心,却见一瞬之间,昆玦抬首望了魏鸿儒一眼,朗星般的眼眸中泛起微不可察的红光。
下一刻,众人万没料到的是,只听得一声嘶鸣,魏鸿儒座下乌骓忽似见了猛兽一般极度受惊,竟顾不得自己的主人,蓦然间止住疾蹄,奋力扬蹄嘶鸣,将魏鸿儒硬生生从马背上撂了下去。
魏鸿儒一连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手中的长柄钩镰刀也被甩出半丈远。
他何曾想到这般出师不利,还未碰到昆玦就已受伤,顾不得疼痛,只握拳狠砸了几下尘土,抬首咬牙切齿地望着昆玦,立时爬起身。
豫王眼观他受辱,心中亦倏地腾起怒火,然他也分明察觉,方才魏鸿儒座下马匹受惊时,明明是在昆玦抬首看了一眼之后。
他本以为昆玦看的是魏鸿儒,但瞬息间的思量却觉并非如此,那匹乌骓可是魏鸿儒的爱驹,跟了他三年之久,一人一马在战场上从来默契,眼下那乌骓忽地如此受惊,竟把自己一向忠心的主人都给摔了下来,仿佛见着了什么东西怕得紧。
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豫王却无法分辨。
茫茫苍穹之上,隐约有雷声传来,似乎积压了整日的乌云终于要在刀光剑影的夜里落下雨来。
“死了这么多人,还不退兵?”
昆玦冷眼望向豫王,他脸上是斑驳血迹,浑身没有一片盔甲,却杀气缠身。
纵然反问豫王一句,欲停杀戮,然眼中却丝毫不退。
惊雷入耳,魏鸿儒从身旁士兵手里接过自己七尺钩镰刀,满腔怒火刚要再上,豫王却隐去眼中惊惧,缓缓挥剑指向昆玦,沉声道:“本王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萧元璟的人,今夜本王都必定要去元安,必要经过这泽月城,你若非要挡本王的路,必杀之!”
说罢,他怒喝一声,径直策马冲向昆玦,魏鸿儒也挥着钩镰刀护卫左右。
事已至此,昆玦眼底隐隐泛起了红光,他本不欲如此,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机会。
片刻,杀声四起,振聋发聩,马声嘶鸣,刀光剑影又再卷土重来......
城楼上众人听得杀声一片,纷纷屏息凝神,何等焦急,但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又始终看不清,实不知到底怎么了......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那片震天的嘶吼声渐渐消匿,却仍不见昆玦归来。
雷声攒动,炫目的电光从云层中一闪而过,星星点点的雨滴自头顶坠落拍打在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不消的血腥味。
茫茫荒凉山野,惟有昆玦一人伫立,轮廓分明如刀锋的面颊上有斑驳血痕,猩红的鲜血裹覆双手,纵无刀兵也似杀神,目色森然。
西风烈烈,将军身死犹立,士兵横尸遍野,军旗已倒,火把残颓,血水融入雨水汇成泊流,沙场残酷无情没错,但此般景象再怎么看,都是何等悲凉。
豫王怀中,魏鸿儒尚存一丝气息,胸前铠甲破开,偌大的一道口子汩汩冒着鲜血,豫王伸手死死替他摁住伤口,紧闭的指缝却怎么都摁不住不断渗出的鲜血,仿若流水。
“殿......殿下,我......”
魏鸿儒微睁着眼竭力张了张嘴,伸手抬在半空中,不住颤抖。
“魏鸿儒,魏鸿儒,你说你说,本王在,你说。”
豫王沉眼看着魏鸿儒,慌忙握住他手,雨水混着血水自他脸颊流下,灌入口中却尝出苦咸。
“殿下......今日......都是鸿儒之错,我不该任由.....你,任由你心急非要打头阵,不然,不然便不会如此了,江山社稷,国之根本,却毁......却毁......”
一道苍白的电光划过,而后闻得一声雷动。
“魏将军,魏将军?魏鸿儒?魏鸿儒!”
方才还纵横沙场杀敌四方的豫王现下便似离了魂一般长声嘶喝,齿缝间皆是狰狞龃龉的声音。
他满身伤痕衣衫褴褛,一身盔甲早已残缺,泪水化在雨里看不见痕迹,魏鸿儒终还是在他怀里去了。
昆玦双目幽红一步步靠近,豫王抬首惊惧却又恨极了他一眼,撕心地怒吼:“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轻轻放下魏鸿儒,半跪在地上,犹竭尽全身力气紧撑住手中残剑欲再行起身。
那双漆黑灵石般的眼眸死死盯住昆玦,恨意凛然,竭力想要站起来再同眼前人一战,然拼了全力奈何伤势过重,颤抖着刚起身一半,终是身形不稳,倒了下去。
昆玦缓缓踱步行至他跟前,俯首冷眼看他,暗红眼眸幽深如渊,只道:“今日我给过你选择的。”
豫王撑剑半跪在地,眼中虽恨,却忽而仰天放声大笑。
“逆贼!弑君夺位的逆贼啊!哈哈哈哈哈!”
雨势愈来愈大,须臾便呈滂沱之势。
昆玦任由雨水冲刷掉手上的血迹,眼中还蕴着一丝猩红的微光。
豫王却再不似初见他眼眸诡异变化时那般惊骇,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冰冷的眼神,痛快哂笑。
“阁下真是好手段!好人才!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尽管杀了本王便是!本王至死也断不可能成为萧元璟的阶下囚!”
“不过我倒真想知道,像你这般了不得的人物,如何会成为萧元璟那个卑鄙小人的走狗?!你这般好身手,不投身报国便罢了,却偏偏!偏偏要跟那弑君谋逆的竖子同流合污!”
“想我十万昱崇铁血男儿傲骨铮铮,恨不能以身碾作尘泥,也要踏出一条血路挥师勤王,天下大势,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