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当真是白定了,也不知谁家府上奴婢似这般做得比主人还要霸气。”
说完一声沉叹,很是受伤地晃悠悠走开了。
如鸢狠敬他个白眼,却只得把他的被衾也一并抱走,连同他换下来的衣裳一道浆洗个好几遍,如此劳累,叫她吃护心丹都加大了几倍的药量。
再譬如,她累死累活刚洗完了衣裳回到洞中,好容易吃上一口点心,还没喂到嘴里,便见他执着书头也不抬,只神情凄苦、语气无奈地悠哉道:“啧啧,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去了这许久,都没思量过数月来我都无人做饭,彼时饥饿困苦潦倒不便,又有谁人知?又有谁人在意?”
“她就没有想过,我若是饿死在了洞里又当如何?连个来收尸的人都没有,可曾有人在走之前,心间细细思量过这些问题?”
闻言,如鸢当即气得胸中腾起一股恶气很是咽不下,他是谁啊,他是寻常人吗,从前他一辟谷都是半个月,几时饥饿过困苦过了?没她的时候他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如今倒是振振有词了!
早知如此,如鸢只恨自己没有客死元安,手里攥紧的点心也恨不能一把塞进他嘴里,堵住他这张说东道西阴阳怪气的嘴。
她实在不知,昔日沉冷疏离、孤绝幽僻的一个公子,如今怎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小肚鸡肠,然终究因着自己不占理,至多目光狠狠瞪他一眼,方才稍抚心中愤慨,绝对不是因为倘真的出手,很可能不是他对手。
不过除却这些,倒也不是一点好的都没有。
譬如洞口外她走之前种下的果树倒是比之前高了不少,只是这时节大雪封山,漫山荒芜万物萧条,白茫茫的一片,一尺来高的几株树苗都已落尽了枯叶,枝桠上都覆着雪,如鸢瞧着光秃秃的,也不知捱不捱得过这个冬天。
再有便是,这两日里她每日早晨醒来,都睡在昆玦的榻上,而也不知何时起,洞顶的那个天窗也被厚厚的树枝堵了去。
一晃至除夕。
如鸢今日却是醒得比昆玦早些,昆玦还沉在书案处单手支颐,闭目养神,她就已到了他跟前。
原本如鸢是想将他的手放下来,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何必还这般撑着,可是她刚抬起手,却被昆玦敏锐地察觉到,恍惚中睁了眼。
“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问,如鸢见他醒了,一瞬眨巴着眼冲他笑笑,灵光忽现。
“公子你可知是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趴在案几上同他问道,流光的眼眸扑闪扑闪,昆玦却并未答话,仍旧冷眼瞧她,一脸漠然。
他怎知今日什么日子?
如鸢也不恼,挑了眉梢神色飞扬地道:“无妨,公子不知我便告诉公子,今日可是凡人的除夕,便是旧岁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过年。除夕是凡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也是最隆重的节日,要辞别旧岁迎接新年,便要拜祭先祖,祭祀神佛,除旧布新,祈祷丰年。”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何为过年?”
昆玦略地挑眉,懒洋洋撇了句,不甚在意。
“过年,就是一家人得在一起。”
如鸢淡淡答他,目光沉着,忽地笑了笑。
“我观公子你一直也是一人,想必没有过过年,不要紧,反正我双亲也去了,如今典身为公子奴,那便也算是公子家人了。”
她神情温和,一笑仿佛晨光熹微时的清风,算到如今也有两年了,前年事发后的那个年自不必说,去岁开春前她在行到泽月山前,是孑然一身在一山中破庙里独自守岁,好在今年她安稳地坐在此处,满目含笑地问着眼前人。
“家人?”
昆玦神情恍惚,这二字于他而言实在生疏得很。
“对,便是家人。不敢僭越称自己是公子亲人,不过既签订了契约,也算是一家子的人,所以叫家人。”
如鸢又再解释,“虽然这一年里公子待我为奴仆,虐我千百遍,然好在我心胸开阔,仍待公子如家人。”
“那又如何?”昆玦依旧不屑。
“故而你自然得要同我一道过年啊!”
“你我现下同住一处洞府,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他不屑地撇了如鸢一眼,起身就要走,却被如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不行!平日里我顺着你便罢了,你今日必须同我一道写桃符,放爆竹,饮屠苏,吃年夜饭!这都已经是简单的了,你都不知道,往年我在玉阙关那过年的时候可热闹可热闹呢,我娘每回......”
她话没有说完,神情凝滞忽地顿住,昆玦不觉间回过头来看她,如鸢才敛却眉眼,当即讪讪笑了笑:“总之过年的时候我能吃到平时所有吃不到的东西,比惯常什么时候都热闹。自然了,咱们今天是没有爆竹,我回来的时候包袱里实在是装不下了,不过写桃符却是可以,我昨日就去桃林里砍了一截树干做了两块桃符,咱们现在就写!”
她拉着昆玦一屁股又再坐下,自己也挤到他旁边,从怀里掏出两块桃符甩到他跟前,目光炯炯,“一人一块,写!”
昆玦没见过她这般牛不喝水硬按头的,但见如鸢已经磨起了墨,兀自又道:“一为神荼,二为郁垒,此二位皆为门神,挂于门前可辟邪祈福,镇鬼压祟。你写神荼,我写郁垒,写好了便交给我,一同挂到洞口去。”
“镇鬼压祟?镇鬼压祟还需他们两个?”
他深深不屑,如鸢正想好好同他解释写这二位的由来跟寓意,他却又添道:“有我在你身边还不够?还怕什么邪祟?!”
如鸢想了想,也是,他就是那个最大的邪祟。
“你不懂,别问那么多,他们镇压的是外头的邪祟,你镇压的是我——”
“是你什么?”
没想到她又再忽地语滞,昆玦满首疑惑,她瞬息回过神来,才觉自己又心直口快了些,也怪今日是个好日子,她太过忘形。
他怎么知道,他镇压的,是她心底的邪祟。
“没什么没什么,快写吧公子!”
她又拉了拉他,将自己已经写好的郁垒二字拿给他看。
“你不说,我便不写,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