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赫又再秉手行礼,昆玦并不在意他态度如何郑重,如何诚心诚意,只从容不迫饮下杯中酒,微微斜首,含笑间却冷冷道:“我若说......她同我......签的是死契呢?”
“死契?!”
元赫霎那怔然,浑身僵硬,不自觉转首看向萧云淮,萧云淮眉眼间仿佛落下叹息,只同他点了点头。
“楚小二你竟然同他签的是死契?!”
元赫满目震惊之余,回过头来眸光倏忽晦暗不明,如鸢被他这般看着,也委实不太好受,但事情早已成定局。
“你缘何要签死契?你知不知道死契是什么?”
元赫脱口问她,语气里难掩心绪难平。
赵庭芝怔怔看着,楚逸之也叹,惟如鸢这二傻子小心地道:“死契不就是......非死......不能赎回么?”
“岂止是非死不能赎回!你签了死契,你的生死婚嫁人身转卖皆由契主做主,他说你嫁谁就嫁谁,他想把你再转手卖给谁就卖给谁,寻常人家的丫头婢子若是犯了错惹得主人不快,被转手卖到勾栏瓦舍也是常事,你莫非也想被卖到那种地方去吗?纵使是没转手把你卖了,他便是随便哪日心情不爽快了要一棍子打死你,你也只能被打死!你啊你啊!叫我说你什么好!”
楚逸之立马截了话,狠狠瞪她一眼,这些话他实是憋了好久了,之前从萧云淮那里听闻如鸢跟昆玦签的是死契后,他当时气得险些没昏死过去。
如鸢愣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是真不晓得这许多,顿时神情恍惚,没想到这死契一签,昆玦居然还拥有做主她生死婚嫁人身转卖的权力,这么一想倒真是比什么动辄打骂厉害多了。
果然正如当初签订契约时所想,昆玦的手段着实是比她想的还要高明。
“我以为死契就是一辈子不能赎回罢了,我想着不赎便不赎罢,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能有一个地方收留我到死,多好,怎么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那如此说来......那我岂不是很亏?”
楚逸之又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元赫更是深深自责。
“就算是死契,只要长庚公子你点头,便是死契也能改。”
他顾不得其他,立马又再郑重问昆玦。
昆玦凝了一瞬,犹然波澜不惊满目审量,徐徐道:“我听我家婢女曾言元公子对她从前多有照顾,故而才对你额外客气些,不曾想你今日一来就如此唐突,刚见面就跟我提下如此要求,不过恐怕......赎金几何并不重要,我点不点头也不重要,不若你先问问她,这契约能不能赎回?”
说罢,挑眉一笑。
旁人都把目光投过,如鸢明显地瞧见萧云淮跟楚逸之都听出他话里有话,二人皆敏觉地变了脸色,眸光愈发复杂。
元赫也亟待她一个回答,顿了顿,她却只能讪讪地看着他:“元小赫你坐下吧,这契约,这契约实是非同一般,恐怕......这辈子都赎不了。”
“为何不能?”
元赫实在是急了,可如鸢又再停顿。
她总不能跟他们说,那是一个无可更改之法且诡异瘆人的血契,也不能跟他们说,他们眼前这个其实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三百多年前跟楚家有渊源的那个大妖。
他们这帮人,哪知她憋下这些吊诡之事的艰辛!谁人能想到这世上会有妖的存在呢,而且就在他们眼前。
昆玦始终戏谑地看着如鸢,眼底却投下一片阴翳,他倒想看看如今弄成这场面,她要怎么解释。
凝滞片刻,如鸢只忽地敛却眉梢,神情再确定不过,道:“因为我不想赎回。”
昆玦一愣。
“你不想赎回?怎么着?你给人当老妈子还当上瘾了?”
楚逸之最先脱口而出,两眼铜铃似地瞪着她,很是怒她不争,明明只要她一句话,其他事自有他跟萧云淮在。
而听着她这样的话,萧云淮的目光也忽然飘忽不定。
几番浮沉,如鸢已经察觉到什么,她只是冲楚逸之无奈地瘪瘪嘴,又仰首瞧向元赫,温婉含笑:“我知元赫哥打小就维护我,不想我低声下气为人奴隶,故而一心想替我赎身还我自在。我知道,若真能赎我,纵然是万金,元赫哥哥也一定会竭尽所能,我想,先生也会,殿下也会,庭芝兄也会,诸位的好意如鸢实在感激不尽,不过......”
“尘世无根若卷蓬,主人莫讶我孤踪。我之宿命如飘萍,一切所遇不过情理之中。”
她回过头来灿然一笑。
“我楚如鸢何德何能能遇上诸位,今日咱们能坐在这琅华堂里吃这一番席面,躬逢盛饯,把酒言欢,如鸢已然心满意足。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本就为报救命之恩才同公子定下契约,契约既定之日时曾言:‘一诺既出,万山无阻。’是为无可更改。我若中途反悔,便是背信弃义,实非君子所为。公子几番救我性命,纵我身体微恙时,他也不惜自损躯体为我医治,如此恩义,我楚如鸢自甘俯首。”
如鸢温和地说出这番话,到自甘俯首四个字,分明铿锵。
旁人正怔然,她又道:“况且我这奴婢做的也不是尽心尽力,也曾委屈他做了些他不想做的事,他还未曾说过我烦而厌弃我,我又缘何能一朝得了恩义,就只顾自己自在而抽身离去?”
“从前我一人零落时遇上了他,而今不能因为有了旁人看顾而抛却他,纵然有朝一日契约作罢,那也大抵是我不能再在他身边服侍了......”
如鸢笑笑,说实话,这桩事她其实早就想过,纵然有一日她不在他身边了,那定然是许多年之后,她自有生老病死,往后他身边或许自有人去替代。
而那个人定定地看着她,似是不动声色,又似恍然微怔,总归眼中所有阴冷疏离早已烟消云散。
只是如鸢不管他听没听懂,始终没敢抬头去看他的眼。
好半晌,整个停风阁内一片沉寂。
楚逸之不似方才那般生气了,只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便是赵庭芝那么玲珑通透的人也心有思量。
而元赫隽秀的脸上停滞半晌,最终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