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仍是满天飞雪,寒风呼啸,吹得门头上的两只佛字灯笼胡乱摇摆。
书生打扮的男子站在华玉真跟前,清瘦的身形很轻易便遮去了明灭的灯光,将华玉真笼罩在一片阴影底下。
吴才良弯腰俯下身来,几乎是贴在华玉真的鼻尖前,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一缕如青丝,捏在手心端详。
又是一阵浓烈发苦的檀木香扑面而来,华玉真只觉被熏得头脑发胀,呼吸困难,立即后退了几步。
那缕如绸缎般柔滑的的发丝,方在指间萦绕了一息,便飞快地溜走了。
吴才良轻笑了一声,抬头见少女眉头微蹙,一脸防备得看着自己。
他将手负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说道:“为姑娘誊写退婚书只是举手之劳,可大周律例规定,女子无故悔婚,徒刑三月,若写明是姑娘提出的退婚,恐怕交至官府后,姑娘就会身陷囹圄。”
一如他所料,华玉真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心底的恐惧和慌乱完全暴露在外,一丝一毫都不加掩饰。
吴夫人与儿子对视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对方的用意,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果然,这样涉世未深天真单纯的女子,是最易拿捏的了,只不过是一条随口杜撰出来的律法,便能轻松唬住她。
“分明是你们不守约定,怎能算是我无故悔婚?”华玉真怒目圆瞪。
这时,仆人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过来,吴夫人打开木匣子从里面翻出一张泛黄的纸,递到两人的面前。
“这就是我家老爷与你阿爷签下的契书。”
华玉真伸手去拿,吴夫人却手臂一抬,将契书高高举过头顶,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拿来做甚?你识字么?”
见少女一时语塞,怯懦地收回了手,吴夫人当即将契书塞到儿子的手里。
“契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待你家长辈故去,你便要带着家产前来投靠,与我儿成亲,从此便是吴家的人。可这上面并未约定,你是做我儿的正妻还是侍妾。”
吴夫人的眼里满是算计:“若是你现在就跪下认错,我还能容你留在我儿的房中,做一个听话识趣的丫头。”
华玉真的眼角噙着泪,心绪翻涌,咬着牙说道:“我偏不愿。”
吴夫人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那我就去告官府,将你关进大牢!料想你那病重的阿奶无人照料,别说三个月了,不用三天就咽气了!”
华玉真的脸色更加惨白,嘴唇颤抖着,不知还能作何应答。
吴才良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劝说自己的母亲:“娘亲,我爹生前乐善好施,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这件事就算了吧。”
“不行!”
吴夫人看向华玉真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当年老爷签下这契书,只不过是看中了你阿爷的村长身份,能为我儿更改户籍。如今你阿爷过世已是无能为力,而你一退婚,我们吴家便人财两失。”
“娘亲!”吴才良生气得看着母亲。
华玉真立即露出求助的眼神看向他,怯生生得说道:“我只想回家照顾阿奶……”
吴夫人见状,也立即拿起手绢掩面而泣,哽咽着说道:“老爷啊!你死得早,扔下我一个寡妇独自操持这份家业,早已心力交瘁,如今儿子竟为了一个乡野村姑忤逆娘亲,我还不如一头撞死随你去算了!”
吴夫人说着便冲进房门,抱起佛台上的檀木佛像就要往头上砸。
吴才良和站在一旁的仆人手疾眼快,立马上前拦住了她。
“退婚可以!但田契绝不能还给她,不然娘亲一定要报官将这小蹄子关进大牢!”
吴才良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娘亲,一脸尴尬得向华玉真拱手行礼,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姑娘见笑了。”
华玉真没料到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吴夫人,竟会有这么一出,当场愣住了,许久后方才回过神来。
吴才良暗地里嫌弃娘亲的演技实在拙劣,但事已至此,他还是得把这出戏演好。
于是他又问道:“玉真姑娘,不知管事的收了你家多少亩的田契?”
“五十亩。”华玉真如实回答。
吴才良一脸惊讶,将手里的契书摊开,摆在华玉真的面前,说道:“姑娘请看,这契书上面却写着,姑娘投靠吴家时,必携带一百亩田产。”
华玉真不识字,纸上拿着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模糊的印章,全都看不懂,盯了半晌,还是看不出哪里写有“一百亩田产”的字样。
吴才良见她的目光在纸面上来回扫荡,却神色迷茫一言不发,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说道:“看来姑娘确实不曾习字,是小生莽撞了。”
被侍女扶到座椅上喘气的吴夫人,适时指着契书大喊道:“是一百亩没错!你阿爷本来答应出一百亩嫁妆,你只给了五十亩,现在你还欠我们吴家五十亩田产!”
吴夫人说着又是砸茶杯,又是拍桌子的,仆人侍女连声相劝,本该僻静祥和的佛堂却乱作一团。
华玉真红着眼眶说道:“可是,我们家就只有五十亩田地啊……”
十年前,西戎流寇洗劫缙河村,阿爷阿奶的一双儿女皆被杀害,村里的男丁大多战死,只留下一村子的孤儿寡母。
阿爷为接济他们,变卖了家里的绝大部分的田产,只留下这五十亩田地供自家耕种。
若不是媒婆捎信说吴家要她带着田契进门,方才救治阿奶,她才不愿将家里仅存的田产拱手送人。
可如今对方却说,原定的契书上要求她要带一百亩田地给吴家,这让她如何是好?
“玉真姑娘,小生斗胆有此一计,可还姑娘自由,”吴才良摆出一脸为难的神色,说道:“但得委屈一下姑娘。”
“你说吧。”华玉真看着眼前的闹剧,只觉荒诞异常,想要赶快逃离。
吴才良说道:“既然娘亲硬是抓着这田契不放,不如姑娘就当花钱买自由,将这五十亩良田当作给吴家的补偿,从此互不拖欠。”
华玉真听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吴夫人又开口大喊:“说好一百亩就是一百